寅时三刻,陆府书房的烛火将窗纸映得通红。姜婉盯着铺开的京城舆图,指尖在东城布庄位置画了个圈,圈外散落着七枚刻有残梅的断簪——那是周先生今夜从东城木材行搜出的。陆景渊往炭盆里添了块龙涎香,火星溅在舆图边缘,险些烧到“靖南侯府”的标记。
“周先生说,木材行老板昨儿个突然变卖家产。”姜婉捏着匿名信,新收到的纸条上“残梅聚首,戊时三刻”的字迹还带着水痕,“东城的布庄和茶行,怕是他们的目标。”
陆景渊用镇纸压住舆图边角,镇纸上的飞虎纹与任瑶的铁骑令牌如出一辙:“靖南侯府最近频繁宴请三法司官员,表面上是赏花,实则在探听严家旧案的审理进度。”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婉娘,你可知‘残梅’在黑市的暗语?”
她摇头,却见他眼底泛起冷光:“是‘斩草’。他们想斩草除根,先毁我们的产业,再动摇陆家根基。”
卯时初刻,绿萝匆匆进来,鬓角沾着露水:“姑娘,厨房的李妈今早突然告老,说是要回乡下。可她老家在西城,却往东城方向走了。”
姜婉与陆景渊对视,后者立刻起身:“去查李妈底细。还有,从今日起,府中饮食一律由你亲自调配。”他转向姜婉,“我去户部调屯田兵,你带任瑶去东城布庄,记住——”
“记住穿丹砂云锦,引蛇出洞。”姜婉替他说完,取出母亲的陪嫁首饰盒,“若我是他们,见侯府女如此招摇,定会按捺不住。”
巳时三刻,东城布庄。
姜婉站在织锦前,丹砂云锦在阳光下如流动的火焰,映得她脸色比平日苍白三分。任瑶晃着鎏金酒壶,故意提高声音:“这云锦可还有存货?我们世子妃要做十套新衣,赏赐给东城的乞儿!”
掌柜的手一抖,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掉落:“回、回郡主,小店哪有那么多……”
“没有?”任瑶挑眉,“可我听说,严家木材行的灰老板,上个月刚从你这儿买了二十匹云锦,说是给戏班子做行头。”
掌柜的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撞翻染缸。姜婉趁机扫过柜台后的暗格,锁孔处有新鲜的铜锈——分明是近日频繁开启所致。她指尖轻叩桌面,发出三短一长的声响——这是与陆景渊约定的暗号。
“哎呀,这染缸的水怎么是红的?”她惊呼,“莫不是血水?”
围观百姓哗然,掌柜的扑通跪地:“世子妃饶命!小的只是按吩咐做事,灰老板说染缸里加朱砂,能让布料更鲜亮……”
“灰老板人呢?”任瑶逼近,酒壶在掌柜头顶晃出残影。
“在、在慈恩寺!”掌柜的磕头如捣蒜,“他每月十五都去祈福,今日带了两个壮汉……”
未时初刻,慈恩寺的银杏树下,灰老板正往香炉里添香。姜婉隔着人群望去,见他袖口露出的残梅刺青,与婚礼上的杀手如出一辙。她摸了摸耳坠,任瑶立刻会意,带着铁骑从两侧包抄。
“灰老板好兴致。”姜婉走近,云锦披风扫过满地银杏叶,“严家都倒了,你还在替人做事?”
灰老板转身欲逃,却被陆景渊拦住去路。他握剑的手背上,还沾着未干的朱砂——与布庄染缸里的颜色一致。
“陆景渊!”灰老板咬牙,“你以为灭了严家就高枕无忧?残梅堂的人遍布京城,你们陆家迟早——”
“残梅堂?”姜婉挑眉,“严鸿生那老东西,竟给自己的匪窝取这么雅致的名字?”
灰老板瞳孔骤缩,显然没想到她会知道“残梅堂”。陆景渊趁机点了他的穴道,从他怀中搜出封信笺,上面盖着靖南侯府的火漆印。
“靖南侯果然牵扯其中。”陆景渊展开信笺,“‘事成之后,布庄归你’,好大手笔。”
姜婉望着寺外的苍山,忽然想起昨夜的北斗七星——它们在云后若隐若现,像极了此刻的京城局势。她转头对陆景渊说:“景渊,你觉不觉得,残梅堂的‘残梅’,与匿名信上的半朵梅花……”
“是同一种标记。”他替她说完,“那个灰衣少年,很可能是残梅堂的人,却在暗中帮我们。”
酉时三刻,陆府书房。
周先生推了推老花镜,桌上摆着从李妈包裹里搜出的残梅令牌:“李妈是严家安插的厨娘,已招认在喜糕里下过泻药。但她不知道残梅堂的主子是谁,只说上头有‘梅先生’。”
“梅先生?”姜婉喃喃,“梅花未全开,残梅香更幽。这名字倒像是文人取的。”
陆景渊忽然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琉璃鸳鸯摆件——这对摆件是婚礼时任瑶所赠,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轻轻转动鸳鸯头部,露出底座刻着的“镇北王府”四字:“任瑶说,严家与镇北王府的旧部有往来。难道……”
“不可能。”姜婉摇头,“任瑶与我们共过生死,断不会……”
“不是任瑶,是镇北王府的旁支。”陆景渊打断她,“当年老王爷战死,旁支中有人对爵位虎视眈眈,或许与残梅堂勾结,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任瑶。”
姜婉只觉背后发凉,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窗外,乌云遮住了最后一缕阳光,太液楼的灯笼提前亮起,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她忽然想起婚礼上的琉璃屏风,七彩光影下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暗流。
“景渊,”她轻声道,“无论这残梅堂背后是谁,我们都要查清楚。但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我们要先稳住靖南侯府,再清理陆家内部的内鬼。”他替她说完,眼中闪过狠厉,“明日我去拜访靖南侯,你留在府中整顿后厨和账房。记住,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暮色降临时,姜婉站在卧房窗前,看着陆景渊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摸出袖中的匿名信,最新的纸条上写着“残梅向东,小心火烛”,落款的梅花比昨日完整了几分。也许,这意味着残梅堂的计划即将展开,而他们,必须在风暴来临前,找到那朵真正的“梅花”。
这一夜,她没有点灯,任由月光爬上案头的婚书。婚书上的朱砂印在暗中泛着红光,像一枚永不褪色的印记。她知道,无论暗流多汹涌,只要她与陆景渊并肩而立,就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守住属于他们的光。
窗外,第一颗星子爬上夜空,太液池的锦鲤突然跃出水面,惊破满池月影。姜婉握紧手中的银簪,簪头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抵御暗流的武器。
风暴将至,但他们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