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陆府书房的博古架上,新摆的琉璃鸳鸯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姜婉握着严家账册,指尖在“残梅未落,春风又起”的字迹上反复摩挲,账册边缘还沾着城西米铺的霉味。陆景渊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成群结队的麻雀,忽然开口:“三房昨日往城西送了十车木炭。”
“三房向来畏寒,可这都入夏了。”姜婉将账册放入暗格,“周先生说,木炭车经过严家旧宅时,车轮印比寻常深三寸。”
陆景渊转身,腰间玉佩轻晃:“严家旧宅早已查封,除非……”他顿住,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那支簪子昨夜被不知名的手掰弯了簪头,显然有人潜入过卧房。
“景渊,明日镇北王府的宴会上,”姜婉忽然说,“我想穿侯府的丹砂云锦。”
他挑眉:“那是你母亲的陪嫁,向来不轻示于人。”
“正因如此,才要穿。”她摸了摸袖口的并蒂莲刺绣,“听说李延章的余党最近在传‘侯府女克夫’,我倒要让他们看看,陆家世子妃活得有多鲜亮。”
次日申时,镇北王府的荷花池边,任瑶穿着男装晃着酒壶:“看见那个穿鹅黄襦裙的了吗?户部侍郎的庶女,今早让人在胭脂铺散播‘陆府库房闹鬼’的谣言。”
姜婉望着池中锦鲤,指尖轻叩石桌:“闹鬼?怕是想说严家的兵器库阴魂不散吧。”她忽然轻笑,“不过我让绿萝在她的胭脂里掺了桃花粉,此刻怕是满脸红疹了。”
任瑶大笑,酒壶差点掉进水里:“妙啊!本郡主就喜欢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压低声音,“还有城西的赌坊,最近押注‘陆家婚服藏毒’的盘口突然开大,你说可笑不可笑?”
陆景渊替姜婉斟茶,茶盏与桌面碰撞出清响:“赌坊背后是薛家的远亲,不足为虑。但今早收到的请帖……”他取出张烫金帖子,“靖南侯府的赏花宴,竟没邀三房,却邀了我们。”
姜婉展开帖子,闻到淡淡沉水香——与姜柔院子里的熏香一模一样。她抬头望向水榭,靖南侯府的嫡女正朝他们招手,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正是严鸿生送给宠妾的物件。
“靖南侯与严家有生意往来。”她轻声道,“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任瑶甩着酒壶起身:“本郡主去会会那丫头,看她肚子里装的什么药!”
看着任瑶走远,姜婉忽然握住陆景渊的手:“景渊,你觉不觉得,这些小动作像极了……”
“像极了有人在故意激怒我们,引我们出手。”他替她说完,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严家刚倒,薛家元气大伤,敢这么做的,只有……”
“只有藏在暗处,从未露面的棋手。”姜婉望向天边的阴云,“就像婚礼上的匿名信,还有昨夜掰弯我簪子的人,他们一直在观察我们,甚至渗入府中。”
暮色降临时,两人乘马车回府。路过朱雀街时,姜婉透过窗帘缝隙,看见个灰衣少年将纸团塞进胡同口的石缝。她示意车夫停车,捡起纸团,上面写着“残梅转东,小心火烛”,落款是朵半开的梅花。
“是他。”陆景渊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婚礼上的灰衣人,严家的暗桩,却两次救我们于水火。”
姜婉将纸团收入袖中,触感粗糙的宣纸上还沾着墨迹:“他在暗示严家余孽转向东城,且有纵火计划。景渊,明日让周先生带人清查东城的木材行,尤其是带残梅标记的。”
回到府中,周先生捧着个檀木匣等候:“世子爷,姑娘,这是今晨有人放在府门口的。”匣中是支断簪,簪头刻着残梅,断口处缠着带血的布条,分明是警告。
“严鸿生在牢里割了自己的簪子。”陆景渊捏碎布条,“他想告诉我们,严家的势力如这断簪,虽碎却尖锐。”
姜婉望着断簪,忽然想起严家账册里的“春风又起”——春风属木,东城属木,难道……她猛地抬头:“景渊,东城有陆家的布庄,还有侯府的茶行!他们想纵火毁掉我们的产业!”
陆景渊立刻起身,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东城,今晚就查。”
“不。”姜婉摇头,“我们若今夜去,正中下怀。明日辰时,你去户部调人,我带绿萝去东城,装作选购布料,引他们现身。”
“太危险。”他皱眉。
“正因危险,才要我去。”她取出母亲的丹砂云锦,“他们想看我慌,我偏要从容。再说……”她晃了晃袖中的验毒簪,“任瑶给我的痒痒粉还没用呢。”
深夜,姜婉站在卧房窗前,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陆景渊替她披上披风,指尖划过她耳坠:“怕吗?”
“怕。”她坦诚,“但更怕你独自涉险。”她转头看他,眼中映着烛火,“景渊,我们是夫妻,该同进同退。”
他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明日过后,无论查出什么,我们都一起担着。”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月亮,却遮不住太液楼的灯笼。姜婉握紧他的手,忽然想起白天在镇北王府看见的锦鲤——即便池底有暗流,水面依旧平静如镜。也许这就是京城,表面繁花似锦,底下却藏着无数玄机。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身边有与她并肩的人。断簪也好,匿名信也罢,他们终将一一破解。就像琉璃鸳鸯摆件,即便历经雕琢,终能在阳光下绽放光彩。
这一夜,她睡得很浅,梦中有火光冲天,却也有陆景渊挥剑的身影。当晨光再次照亮窗棂时,她知道,新的挑战即将来临,但他们已做好准备,迎接这场京城局势的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