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喜的日子,咱们总得过过才像样!‘’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树良忽然开口提议,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我看行!‘’先前还带着几分压抑的董秀香立刻接话,眼里瞬间亮了起来,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原本淡淡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王秀梅望着眼前一张张带着笑的脸,嘴角慢慢绽开一抹笑——那是许久未见的、长亮得像应了光的灿烂。‘’咱们今晚就聚一场,好好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原本还带着几分沉寂的果园,仿佛注入了活力,笑声、脚步声渐渐交织成一片。就连平日里总看不惯妹妹‘’折腾‘’,没少摆脸的哥哥王建国和嫂子孙金凤,此刻也从示范区赶来,想起先前的误解,两人脸上带着愧意,拉着王秀梅的手,连连道歉。
小院里的热闹越发浓了,连戒酒多年的王双喜都破了例,捧着酒杯和这帮小年轻推杯换盏,话里话外满是畅快。一时间,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裹着笑声,连风都带着股喜庆的暖。
夜色渐浓,清辉漫过窗棂时,月亮已悄悄攀上院角老梨树的树梢。喧闹散去,客厅里只剩王秀梅独自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手机屏幕,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的发慌——李阳就要从高墙里出来了,可团聚的盼头里,总裹着层怕被戳破的忐忑。
‘’秀梅,‘’温热的玻璃杯忽然递到眼前,何花的声音带着暖意,‘’这一年多你担惊受怕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怎么反倒没个笑模样?心里藏着事吗?‘’
王秀梅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暖意,只是轻轻叫了声‘’妈‘’,便又低下了头。何花挨着她坐下,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语气沉稳又关切:‘’是不是怕阳子出来,知道你和路宽的事,就变了心意?‘’
这句话正中心思,王秀梅猛地抬头,眼眶泛红,点了点头:‘’妈,我怕……怕他知道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待我了。‘’
‘’傻孩子,‘’何花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阳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是明事理,你之所以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他,若不是你,他这辈子恐怕也要困在里面。等过些日子,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清楚,他定会懂你的良苦用心。‘’
原以为会被埋怨,没料到婆婆竟这般通透,王秀梅咬了咬下唇,终于把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说了出来:‘’妈,我原想着,等李阳出来,我就悄悄的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这怎么能行!‘’,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带着酒气的声音打断。王双喜不知何时醒了,扶着沙发扶手站在一旁,满脸通红。荷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多大年纪了,还喝这么多?赶紧回屋躺着去!‘’
王双喜晃了晃身子,嘟囔着:‘’我那屋冷清……‘’说完便踉跄着往里屋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死老头子,真是得寸进尺!‘’何花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刚要起身,却被王秀梅拉住。‘’妈‘’,王秀梅轻声劝道,‘’您和我爸都这把年纪了,本该享享清福,两人做个伴,也省的各自孤单。‘’
何花被儿媳妇说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又轻轻拍了王秀梅的手背:‘’你自己的事还没捋顺,倒先操心起我来了。‘’
王秀梅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更低了,妈,还有件事……秀香她,一直暗恋着李阳,我总觉得,我现在这样,根本配不上李阳,不如成全他俩……‘’
‘’你这傻丫头,真是糊涂呀!‘’,荷花一听就急了,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王秀梅的额头,‘’感情的事哪能说让就让?阳子心里装着谁?你还不清楚吗?当初若不是心里有你,他怎会心甘情愿接纳你们母子四人?你要是真走了,不仅是给阳子添堵,富宁他们几个孩子怎么办?我和你爸又该怎么办?你可千万别犯傻!‘’
这番话像一束光,瞬间照进了王秀梅的心里的阴霾。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妈,您说的对,我听您的。‘’
何花见他眼里的迷茫散了,终于露出了笑意,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这就对了。时间不早了,昨晚为了你的事,我一夜没合眼,你也累了这么久,赶紧回屋休息吧,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妈,您也早点休息。‘’王秀梅扶着荷花站起来,看她走进了里屋,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客厅里的月光更亮了,映着他脸上渐渐舒展的眉眼。
战龙弥留之际,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字字恳切的供述了当年蓄意陷害李阳的全部真相。那些被掩盖的冤屈至此有了翻案的曙光。而氰化钾谋杀案的核心凶手洪健,即使因瘫痪卧病在床,失去了行动能力,法律的天平也未曾对他倾斜——警方固定的证据链铁证如山,他最终要为自己的罪行承担后果。
随着关键证词的浮现,法庭依法对李阳案启动再审。庭审现场,检察官逐一出示新收集的证据,从战龙的供述录音,到洪建涉案的间接物证,每一份材料都在推翻此前的错误判决;辩护律师则围绕‘’李阳无作案动机‘’展开论证。
经过多轮质证与辩论,法院最终采纳了新证据,结合检察院的量刑建议,当庭作出改判:撤销对李阳的无期徒刑判决,改判其有期徒刑三年。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李阳眼中积郁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迟到的正义虽晚,终究没有缺席。
当审判长清晰地念出‘’撤销无期徒刑‘’,改判有期徒刑三年‘’的判决结果时,李阳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迸出光亮。他僵硬地攥着囚服下摆的手指微微颤抖,几秒钟的愣神后,豆大的泪珠突然砸在身前的栏杆上——那是被冤枉一年后,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哽咽。他没有大喊,只是用布满胡茬的下巴抵着掌心,肩膀一抽一抽的起伏着,连旁边听席上的亲友的哭声都仿佛没听见,只反复确认法槌落下的轻脆声响,像是在确认这场迟来的正义,真的不是一场梦。
听审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董秀香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王秀梅,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颤音:‘’这么说,阳哥还有一年多就能走出这高墙?‘’
王秀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滚烫的泪水早已漫过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淌。以前,‘’阳哥回家‘’是她们每次见面都不敢想的奢望,像天边的星星,看不见却摸不着,可此刻,这个遥不可及的愿望,竟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眼前,成了能触碰的现实。
两人紧紧抱拥,泪水从她们的眼角、鼻尖滑落,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渐渐成细小的水痕。阳光透过听审席的窗户照进来,落在那蜿蜒的水渍上,竟泛出细碎的、像星星一样的光——那是苦等多年后,终于盼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