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潮湿的大地万物,银光闪闪,冰冷的银辉地涂抹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也涂抹在徐明身上。他依旧跪着,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仿佛已与冰冷坚硬的地面粘在了一起。
门后的沉默,是比这夜雨更寒彻心扉的冰墙。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暴戾的狂吠猛地撕裂了楼宇间沉闷的死寂!像一道炸雷劈进凝固的冰面。
“汪!嗷——!”
徐明迟钝地、极其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月光下,一道巨大如小牛犊般的黑影,正从一楼那虚掩的木栅栏门后疯狂地窜出!
是王大傻家那条出了名凶悍的大狼狗!粗壮的铁链不知何时挣断,有可能是没有拴牢,此刻它四爪刨地,浑浊的涎水从呲开的獠牙间甩落,黄褐色的眼珠在月光下闪烁着纯粹而骇人的凶光,死死锁定了徐明这个跪在泥水中的陌生目标。它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腥风,挟着无匹的野蛮力量,直扑而来!
时间仿佛瞬间凝滞、冻结。徐明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骨的恐惧抽干,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捏爆!他脑中一片空白,父亲监护仪上那条微弱的心跳线、母亲哭肿的绝望眼睛、高冬雨那双冰冷的恨眼……
所有纷乱痛苦的画面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兽性腥风碾得粉碎,最后变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的电流,在他麻痹的四肢里微弱地窜过。
他几乎是凭着残存的一丝意志,下意识地侧身、蜷缩,试图用肩背去承受那致命的扑击。然而,那沉重的、带着令人作呕腥臃热气的兽躯,已如巨石般狠狠撞上他的右肩!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撞得向后翻滚,泥水四溅。肩膀剧痛,骨头似乎都在呻吟。狼狗滚烫的鼻息喷在他脸上,带着血腥和腐肉的气味。
布满倒刺的舌头带着滚烫的腥气擦过他的脸颊,黏腻湿冷,死亡的触感令人窒息。巨大的犬齿闪烁着寒光,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狠狠咬向他下意识挥动在胸前的右臂——左臂拿着手提包抵挡不住如猛虎下山的大黄狗。
“噗嗤!”
獠牙刺穿西装袖管,深深嵌入皮肉。尖锐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贯穿徐明的神经!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温热的血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昂贵的西装布料,在惨白的月光下晕开刺目惊心的暗红。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困兽濒死般的呜咽,用尽残存的力气蜷缩身体,用左臂徒劳地护住头脸。另一只被咬住的手臂,则如同被烧红的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徐明院长实在招架不住。
“救命啊——!”
“哎哟我的老天爷!咬死人啦!”
“王大傻!王大傻!你死人啊!你的狗!!”
“王大傻!快出来管管你的狗!要咬死人啦!”
“王大傻!听见没有!你家的畜生发疯啦!”
就在众人焦灼的呼喊声浪中,一楼那扇虚掩的木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众人目光刷地聚焦过去,期待中的粗壮身影并未出现,探出来的竟是一个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小脑袋,穿着开裆裤,露出了小鸡鸡——是王大傻九岁的儿子王石头!
小家伙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趿拉着一双大人的旧拖鞋,衣领歪斜着。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楼下正上演着何等血腥惨剧,反而被外面鼎沸的人声和狗叫吸引了,好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月光照在他懵懂的脸上,他甚至咧开嘴,露出一丝看到“热闹”般的傻笑。
“石头!你爸呢?快叫你爸出来!狗咬人啦!”一个邻居急得跳脚,冲他吼道。
王石头被吼声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这才把目光投向泥地里翻滚撕咬的人狗,脸上那点傻笑凝固了,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他挠了挠头,用带着浓厚睡意的童音大声回道:“俺爸?中午喝多啦,在炕上打呼噜呢,跟死猪一样,叫不醒!摇都摇不动!”说完,他又歪着头,看着自家那威风凛凛、正在撕咬猎物的大黄狗,嘴角竟又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扯,仿佛在看一场刺激的表演。*
楼上楼下,短暂的死寂后骤然爆发出女人惊恐的尖叫、男人变调的嘶吼。一扇扇窗户被猛地推开,无数张惊恐万状的脸挤在窗口,倒吸着冷气。
有人慌乱地拍打着玻璃,有人失声惊呼,有人急得原地跺脚。单元门口瞬间又涌出几个胆大的邻居,却又被那血腥的场面和狂犬的凶焰吓得不敢上前,只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发出惊恐的叫喊。整个楼栋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彻底惊醒了,像被投入石块的蜂巢,嗡嗡作响,却无人敢真正靠近那片死亡泥淖。
四楼那扇冰冷的铁门后,高冬雨一直像被钉在窗前的幽灵。楼下骤起的混乱与惨叫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她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里映出月光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不久前还跪着哀求的身影,此刻像破麻袋一样被巨大的恶犬扑倒、撕咬、翻滚,鲜血在泥泞的地面涂抹开狰狞的图案!徐明奋力地抵抗着……
老人干瘪的嘴唇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层冰封了几十年的坚硬外壳,在这极致的暴力和淋漓的鲜血面前,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的、不堪重负的“咔嚓”裂响!
“造孽啊——!”一声苍老、凄厉、撕裂了所有矜持与恨意的尖叫,如同受伤母兽的悲鸣,骤然穿透玻璃,刺破了楼下的混乱喧嚣!这声音里饱含着巨大的震惊、无法抑制的善良的欲望,被血腥瞬间唤醒的母性与不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