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乡试这天,贡院门前排的长队蜿蜒如龙,徐景行等人只能跟着人流挪动。
约莫辰时三刻钟,贡院门前朱漆照壁映上了朝霞,身着襕衫的考生们终于等来了皂隶们的搜查。
“张生,把腰带解了!”为首的衙役目光如炬,察出一名考生身上好像有异。
那姓张的秀才,抖着手解开腰间系着的丝绦,藏青色长衫瞬间松散,露出里头缝着细密针脚的中衣,衙役用竹签挑开衣襟,将他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连袜底夹层都翻出来对着天光查看。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这这这……这实在有辱斯文啊!
见没检查出什么东西,负责检查的衙役们也犯了难,原本他们想着就此作罢,放这秀才入考场,可一想到刚刚对方见他们检查前人时的表情,衙役们又不敢就这么将人放进去。
为首的衙役,用一双厉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张姓秀才,而后将目光落在了他所穿的粗布制成的鞋靴上,蹲下身,用竹签沿着鞋底针脚处反复戳刺,不过几下的功夫,就挑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来,四周顿时炸开了惊呼。
徐景行看着被衙役举起的纸片,透着光隐约可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论语》里的章句。
“来人,给我拿下!”随着话音落地是张生瘫软在地的声音,他发髻散乱,面如死灰,让一众望着他被拖走的背影的考生们喉头发紧,昨日,还有许多人在客栈还见这他与人高声谈论《三场文衡》,此刻,对方因为试图夹带作弊而沦为阶下囚。
进考场前出现这种情况,徐景行越发警觉,打起了十二分的防范意识,以免自己遭殃,好在他最近三年一直听从老师余世镜的吩咐安心在家读书,并不曾出门向外人卖弄自己的学识,当年游学闹出的动静也渐渐被人遗忘,倒是让他顺利进入考场。
说实话,考棚的狭窄,超乎了徐景行的想象,砖石砌成的号舍,不足三尺宽也就罢了,霉斑遍布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往届考生的墨宝,甚至桌案上,还残留着一丝油腻。
好在他这次考试分到的号舍位于通风良好、光线充足的区域,空气流通,有利于他保持头脑的清醒,能更好地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像那种位于光线昏暗的角落处的号舍,若是考生心理素质不过关,在里面稍微待久一点,就会影响答题状态。
待号舍里的陈年霉味散掉些许后,徐景行在三尺见方的空间里,将两块木板搭好,墙缝里残留的蛛网也被他顺手抹去,隔壁传来窸窸窸窣窣的声响,徐景行侧耳倾听,发现是隔壁考生在用随身工具打磨桌角的毛刺。
首场一般考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的义理,徐景行对这个很有信心,因为但凡参考的考生基础打的牢固,都不会在这上面出岔子。
当徐景行磨墨为考试做准备时,考场里再次响起几声梆子声,而后便有监临官捧着黄布包裹的考题巡场而过,看着朱砂标红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八个大字,徐景行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始提笔认真书写。
日头约莫快西斜时,气温明显下降不少,大多数考生都觉自己手指僵冷,影响书写速度不说字迹也变得不够工整,好在徐景行不受这方面的困扰,下笔仍然稳沉,倒是隔壁考生,听着从他这边传来的沙沙写字声,心中郁闷无比,凭什么大家都受影响,就你一个人例外?!
乡试一般考三天,考完试退离考场时,徐景行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憋窄的号舍做题,穿过龙门,他忍不住回头观望,只见贡院飞檐在暮色中如巨兽般蹲伏,而他接下来的命运,就在那些即将被糊名、誊录、阅卷的墨卷里。
徐景行现在就希望这场秋闱,没有暗潮涌动的舞弊,这样,他这三日的辛苦才不算白费。
时间,很快就来到乡试放榜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徐景行还沉浸在《菩提清心诀》的修炼里,就听见从门外传来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贾璋等人便敲响了他的房门,“徐兄,今日放榜……”
听着这话,徐景行无奈的睁开眼睛,他能理解贾璋他们此刻的心情,但现在就启程去看榜是不是太早了些,天都还没亮透呢。
不过这毕竟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能知晓自己多年的苦读是否有成果,所以,徐景行还是起身下床收拾自己,随怀着紧张期待等心情的贾璋他们去看榜。
然而徐景行还是低估了放榜对考生们的重要性,卯时三刻也就是早晨六点左右,贡院附近就已经人群聚集,四周皆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徐景行甚至夸张的看到有人攥着罗盘为自己算卦,众生百态,在这一刻显示得淋漓尽致。
“快看!有衙役抬榜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场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徐景行现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四名皂隶抬着朱漆的木榜从贡院里缓缓走出,然而榜文却被黄纸封着,想来得等主事官员开封了他们才能看到最终结果。
说实话,要不是被人群围着,徐景行真不想站在外面枯等开榜,当吉时已到这四个字响彻人群时,封条也随之被撕开,人群突然如潮水般疯狂往前涌动着,贾璋等人死死拽着徐景行的衣袖,才没有被挤倒。
片刻功夫后,就从人群的前排传来抽气声与压抑的欢呼,有人突然跪地痛哭,也有人跺脚捶胸。
“第一行!徐兄,你竟是这一届的乡试魁首!”贾璋说这话时,声音颤得厉害,徐景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中试举人的红戳下,他的名字赫然位于榜首,于此同时,周围人都向他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徐景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维持冷静,他知道,乡试中举只是第一步, 按照规矩,接下来他要先去贡院那边登记信息。
在那里,会有官府的人拿着朱砂笔,将他的名字、老家地址、祖辈身份问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脸上长有几颗痣,也都会被详细的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