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就已经让越重明细思极恐了。
还有那日,明明不是合适的时候,但是偏偏皇帝就那样直白的去了徐美人的寝宫,
没有翻牌子,也没有找人提前通报,
带着一队人就去了,在门口听见靡靡之音,又看见几个小宫女跪在殿外瑟瑟发抖,十分害怕的模样,顿时觉得不对,
进去一看,竟然发生如此腌臜之事,
起居注上记载的是皇帝大怒,当场即刻仗杀宫人,不得有误,一个不留。
而现在得知了其中恐怕有什么内幕的越重明,只觉得头脑发烫,
那些宫人若是一切正常,又何必战战兢兢,
还是说,她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怕自己的主子私通连带她们问责,那为什么皇帝的队伍都走到了寝殿门口了,也没有一个人进去通知徐美人?
这真的是一宫上下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吗…
若是能够活着,越重明觉得,自然不会有人愚蠢到想要去死,
在规矩和命前面,不少人肯定会跟随自己的本心去选择的吧。
而这么看来,与其说是见到了皇帝恐惧,自家小主在跟别人私通被发现了的恐惧,还不如说是……
看见了自己马上降临的死亡而恐惧。
这群宫人,恐怕早就被控制威胁了,不仅不能去给徐美人提供消息,恐怕徐美人的饭食里加的东西,也怕是有她们的手笔,
毕竟这么团结一致的死亡,必定也是要全部人上上下下的团结一心的。
若是那天正好徐美人口腹之欲不佳,不想吃饭怎么办?
那你总要喝水吧,总要熏香吧,总要穿衣服吧,
能够害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多太多,尤其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一群宫人,
恐怕徐美人到死,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得这样的地步,
她不是不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但是,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越重明冷哼一声,
想起了自己母亲那时候的更多的一些话,
还很年轻的太后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北方上供送来的奇珍异宝,说是那时候找到了一个矿脉,呈上来不少好东西,
太后作为皇帝生母,自然也是分得了不少,
但是越重明记得这件事发生没多久,所以太后娘娘说的,
“不过是个可怜孩子,不来这后宫便好了,零落成泥碾作尘,连香都没了。”
越重明不断的思索着当时北方一脉官员的起伏更迭,那二十年前的节点,他印象中好像的确有不少的变动。
他虽然那时候年岁很小,但被夸奖的聪慧却也不是说说而已,
记忆力十分不错的越重明只是努力想了想,便从一些杂乱无章的记忆中提取出了不少信息。
盐铁律的徐大人因为徐美人的人痛遭贬斥,打入大牢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在北方任职的当地,就被大他两级的官员收进大牢,没多久便传出徐大人畏罪自杀的消息来。
同时,北方一脉,包括知州知府在内的,许多地方官员,似乎都心照不宣的沉默又喧嚣起来,
沉默是对于京城来说沉默,不仅沉默,连当时的每年的上供甚至还丰厚了三成。
不是一家三成,是所有,都默契的多交了三成。
而北方那边,一向不如江南地方富庶,
为何在一夜之间,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变动?
越重明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清晰。
恐怕是当了替死鬼,替罪羔羊,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盐铁,从来都是朝廷重中之重的东西,
这一进项,不仅让掌管它们的官员们趋之若鹜,就连皇位上头端坐的皇帝,恐怕也垂涎三尺吧。
那三成利……大抵就是其中的价码。
越重明想到这里,只觉得荒谬可笑,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那时候扩散开来,
这么多年的隐忍,他难道心中就一点愤恨都没有吗?
他不是没有怨恨过自己皇帝兄长的冷漠残忍,
但是当皇帝的,他也理解,小心为上是重中之重,
可是,
他们也是血肉亲人,骨肉至亲啊。
一母同胞的兄弟,世间除了母后便再也没有了的手足,
即便是这样,即便是他从成年之后,察觉了皇帝陛下的窥视小心和提防,就开始故意让自己的形象变得顽劣不堪,不堪重用,也抹除不了他的疑心吗。
所谓的皇帝,就真的如此,如此的……
没有感情吗。
越重明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的整理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东西他并非今日才有所察觉,只是今日才开始正视面对罢了。
他耐心的听完了老嬷嬷的故事解释,大概也不过跟他猜测的,如出一辙罢了。
一个清流官员,还是南方户籍考中的,本就跟北方学子官员一脉十分不对付,而故意被陛下派往北方去,
还是掌管盐铁,这其中的蹊跷,只怕是那个官员自己本人也有所察觉吧。
但他身为臣子。却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在滔滔皇权之下,将自己仅有的女儿,送进了皇宫,成了后妃之一,
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女儿受宠,恐怕这个徐大人也是辗转反侧吧,
又怕是自己的女儿的确独得圣眷,只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自己没了后路,也希冀着自己的女儿尚且能够留下一条活路来,
但他又如何能够想到,自己的生机,竟然就是从他以为的活路这里,开始寸寸断绝呢。
皇帝,不愧是皇帝。
帝王权术,心狠手辣,他的那个小时候会抱着他学写字的兄长,在登基成为皇帝的那一刻,似乎已经死了,
死在了万具枯骨前头,死在了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头。
“喂?喂!”
云清漪有些不满的看着越重明,怎么这人讲着讲着,自己就开始沉默下去了,
她原本以为是越重明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却不想这个王爷一低头就脸色古怪起来,甚至难看的很。
她颇有些担忧的伸出手,在越重明的面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