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极殿。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皇帝铁青的面容。他手中捏着一封边关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根根暴起。阶下众臣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龙颜。殿外秋风呼啸,卷着几片枯叶拍打在朱漆殿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雁门关八百里加急——”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尾音拖得极长,像是钝刀刮过众人的耳膜,“北狄三万铁骑压境,强攻雁门关!牛行远总兵率军死守,但关内粮草仅支七日,箭矢将尽!”
“砰!”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青瓷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泼洒在金砖上,蒸腾起一片白雾。殿内弥漫着龙井茶的清香,却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眼中布满血丝,“朝廷每年拨给边关的军饷都喂了狗吗?为何粮草不足?为何箭矢短缺?!”
兵部尚书“扑通”跪下,额头抵地,官帽上的孔雀翎因剧烈的动作而歪斜:“陛下明鉴!北疆军需一向由户部调度,可近年税粮不足,北方各州又连遭旱灾,粮草转运本就艰难,秋收之后,或许会……”
“一派胡言!”皇帝一脚踹翻御案,案上的奏折、笔墨如雪片般飞散,“等到秋收,北狄大军都杀到京城了!朕不想听借口!朕只要雁门关不破!”
殿内死寂,唯有铜漏滴水的声响清晰可闻。
就在此时,殿外侍卫高声宣道:“樊丞相觐见!”
“哦?”皇帝双眼眯起,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告病在家已有半月的樊爱卿,今日竟然来上朝了。”
殿门缓缓开启,樊丞相缓步入殿。他一身紫袍玉带,步履沉稳,官袍下摆拂过青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尽管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老臣愿为陛下分忧。”
他的声音沉稳如古井,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眯起眼:“樊爱卿有何良策?”
樊丞相深深一揖,腰间的玉佩轻轻晃动:“北狄此番南下,无非为财货。若能许以金银绢帛,暂退其兵,待朝廷整顿军备,再图后计。”
“和谈?!”兵部侍郎赵岩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灼灼,“丞相此言,与卖国何异?!北狄狼子野心,今日退兵,明日必卷土重来!”
樊丞相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赵大人请看——北狄左贤王密函,愿以白银二百万两、绢帛五万匹为价,退兵百里。”
赵岩一把夺过密信,扫视几行后脸色骤变:“这……这分明是敲诈!”
“是敲诈。”樊丞相坦然承认,“但总比雁门关破、北狄铁骑长驱直入要好。”
他转向皇帝,声音陡然低沉:“陛下,老臣愿亲赴雁门关,与北狄周旋!”
“丞相大人,”赵艳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让你出使巴州,向巴州解释毁粮盐一案,大人告病不出,怎么今日却主动请缨?要与北狄和谈?”
樊丞相说道:“相比而言,北狄入侵乃是国家存亡大事,出使巴州只是小事。孰轻孰重,请陛下定夺!”
皇帝指尖轻叩龙椅,目光扫过众臣。
“诸卿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国库空虚,若答应议和条件,只怕……”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樊丞相厉声打断,“若雁门关破,北狄屠城劫掠,损失何止百万!”
赵岩咬牙道:“臣请调集京营五万精锐驰援雁门!”
“京营?”樊丞相冷笑,“赵大人莫非忘了,京营的重兵,是为了拱卫京畿。若是调走京营军士,京城守卫空虚,让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后果更加严重!”
赵岩语塞,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皇帝闭目长叹:“樊爱卿,你有几成把握让北狄退兵?”
樊丞相躬身:“若陛下允老臣全权处置,九成把握。”
“好!”皇帝猛地拍案,“朕命你为钦差,即刻北上议和!至于巴州……”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暂缓与夏淮安解释,先解雁门之危!”
就在此时,突然侍卫大喊:“报!巴州节度使夏淮安急奏!”
“呈上来!”皇帝皱眉道。
大太监急忙接过侍卫递来的密信,呈给皇帝。
皇帝并未接过,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道:“大声念出来!”
“遵旨!”大太监拆开奏折,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
“臣巴州节度使夏淮安谨奏:
臣闻朝廷以仁德治天下,以信义安边陲。然近日雁门关告急,守将牛行远血书求援,称朝廷补给断绝,五万将士坚守孤城,箭尽粮绝,北狄三万铁骑压境,关隘危在旦夕!
臣查实,雁门关军需,自景和十三年五月起,便遭恶意克扣。兵部推诿,户部拖延,催问无果。牛行远连发十二道急报,皆如泥牛入海。若非臣以私库调粮十万石驰援,雁门关早已陷落,北狄铁骑长驱直入,燕州百万百姓将遭屠戮!
此非疏忽,实乃通敌!
臣得密报,朝中有人私通北狄,故意断雁门关补给,欲借狄人之手破关,再以‘议和’为由,与北狄瓜分国库!此等行径,与卖国何异?
臣请陛下明察:
一、彻查兵部、户部近年雁门关军需调度,凡涉事官员,一律停职待审;
二、严审北疆往来密信,揪出通敌奸细;
三、即刻恢复雁门关补给,犒赏守关将士。
若朝廷不查,臣必追查到底!纵涉王公贵胄,臣亦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臣淮安再拜。
大乾景和十三年八月初七。”
太极殿内,死寂如墓。
大太监颤抖着念完奏折,额角冷汗涔涔。阶下众臣如遭雷击,户部尚书手中的笏板“啪”地砸在地上;兵部尚书面如土色!
皇帝缓缓抬头,眼中寒光如刀:“樊相,夏淮安所言,可有虚否?”
樊丞相出列时官袍微颤,却强作镇定:“陛下明鉴!此乃夏淮安污蔑朝廷、挑拨君臣之毒计!雁门关补给延误,实因南方漕运受阻……”
“放屁!”皇帝猛地掀翻御案,茶盏碎瓷飞溅,“漕运再阻,能断五万将士的口粮?朕看你是活腻了!”
樊丞相“扑通”跪地,额头抵着金砖:“老臣冤枉!夏淮安拥兵自重,此番上奏,分明是要挟朝廷!”
“要挟?”珠帘后的太后冷笑一声,翡翠护甲划过奏折上“通敌”二字,“哀家倒觉得,他说得在理。”她凤目扫过群臣,“北狄年年犯边,唯独今年提前两月出兵,又恰逢雁门关断粮——世上哪有这般巧合?”
兵部尚书突然匍匐上前:“臣愿以性命担保,兵部绝无通敌!”
“你的命值几个钱?”皇帝一脚踹翻他,“边防要塞常年军饷不足,敢说你这个兵部尚书毫不知情!”
兵部尚书急忙叩头:“臣有罪,臣有罪……”
“够了!”太后厉声打断,“一群废物!那夏淮安虽目无皇威,但至少能平定闯军,镇守一方安宁!至少能足额交纳税粮!你们这群废物,简直一事无成!”
樊丞相叩首道:“陛下,太后,臣愿彻查通敌奸细,并与北狄和谈退兵,若不能完成任务,臣甘愿葬身北境、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