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淮安闭目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案上的密信。窗外秋风呼啸,卷起一阵细雨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雁门关的景象——
城墙上的守军饥肠辘辘,箭矢耗尽,只能用石头砸向攀爬的敌军; 石块从垛口滚落,砸在狄兵的铁盔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却阻挡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伤兵在营帐中哀嚎,缺医少药,伤口溃烂生蛆; 绷带早已用尽,有人撕下衣襟捆扎断肢,布条被脓血浸透,苍蝇嗡嗡盘旋。
关内的百姓缩在屋中,听着城外战鼓如雷,瑟瑟发抖…… 孩童蜷缩在母亲怀里,女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生怕哭声引来狄兵的屠刀。
夏淮安猛地睁眼,一掌拍在案上,茶盏震得跳起:“此战确有风险,但不得不战!”
他大步走向沙盘,手指重重按在雁门关的位置上,声音如铁:
“第一,调二百精锐步枪营军士,携五百枚天雷、十箱伤药、三百支步枪和三万发子弹,弃甲轻装疾行!沿途换马不换人,五日之内必须赶到雁门关!每人只携带十天的压缩饼干。清芷,你训练的狙击手全部参战。”
王清芷“啪”地立正,指尖划过眉梢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她束发的红绸在风中扬起,像一面小小的战旗。
“第二,传令剑门关守军,准备一万石粮草和军资,由一万轻甲步兵押运,即刻出发支援雁门关!王振山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帅。告诉他,兵贵神速,日夜兼程,十五天内要到雁门关!”
周主簿飞速记录,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墨迹未干便递给传令兵。那士兵接过军令后,敬了一个礼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第三,李山林,你率领三百骑兵,带着银两,七日内到达燕州,并沿途动员百姓卖出粮草,运往雁门关。” 夏淮安的目光如炬,盯住这位老将,“告诉百姓,大军就在身后,只需他们送出的粮食能支撑边军十日,此战便有转机!”
李山林抱拳时铠甲铿锵作响:“末将定让燕州百姓箪食壶浆!”
“第四,查中高,你率领十万大军,押运其余战略物资,稳步推进,争取一个月左右直达燕州。”
查中高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东家放心,俺老查赶路从不掉链子!”
“第五,” 夏淮安的声音陡然转冷,“周主簿,拟公文,加急送往京城,将此事禀告朝廷,严查勾结外敌的奸细!若是朝廷不查,我夏淮安也要追查到底,必让奸细血债血偿!”
“属下明白!”周主簿的笔尖狠狠戳破纸面,墨汁晕染成一片乌云。
“最后,”夏淮安拍了拍查中萍的肩膀:“中萍,巴州交给你来守卫!你做事最稳重,千万要守好巴州,做好秋收布置!”
查中萍一惊:“东家,我守巴州,您呢?您要随哪支队伍?”
夏淮安说道:“步枪军的战斗方式,你们还不熟悉,我来指挥!我和清芷,随二百步枪军,第一批支援雁门关。”
“万万不可!”周主簿大急:“这几路大军,最危险的就是这二百人!若是守不住雁门关,哪怕就是三头六臂,也挡不住北狄三万铁骑冲杀。东家,你是咱们的主心骨,你可万万不能涉险。”
“我同意老周的意见。”查中萍说道:“东家,你要么留守巴州,要么随十万大军出征,其余队伍,我们来带!”
查中高也说道:“对!东家,要不咱俩换一换,我带二百步枪军,你带十万大军!”
夏淮安摇头,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官道:“现在不是互相推让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此战的关键,就是能否在大军赶到前,阻截北狄铁骑进入中原腹地。”
他抓起一把代表狄兵的黑旗,重重插在雁门关外:“二百步枪军固然能发挥出出其不意的效果,但雁门关五万守军的抉择,才是关键!”
“只有我亲自前去支援,那些守军才会相信,他们身后一定有援军,他们才会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继续坚守关隘。”
“否则,军粮断,军心散,五万守军溃不成军,雁门关便不攻自破!咱们的一切行军计划,全都落空!”
周主簿道:“让属下去吧!属下有信心能说服守军继续坚守。”
“老周!” 夏淮安厉声打断:“并非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此事关系到燕州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咱们必须做最周全的布置,不能冒险!只有我本人亲自出现,才是对守军最大的激励。”
“守军都会相信,巴州节度使大人亲自支援,那巴州的援军肯定就在身后!这样他们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屋内死寂,唯有秋风细雨扑打窗户的声响。
王清芷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霜:“我陪东家去。”她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周主簿,“诸位放心,只要我还有一个口气在,定会护卫东家平安!若我们未能守住雁门关……这玉佩,留给如愿。”
锦城东门,黎明时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城门外已站满了人。玉芳抱着襁褓中的如愿,站在最前方。晨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襁褓中的婴儿睡得正香,小手无意识地攥着母亲的衣襟。
夏淮安一身轻甲,腰间别着匕首,身后是二百名步枪军精锐。他们卸去了重甲,只着轻便的皮甲,腰间挂着子弹袋,背上斜挎步枪,每人只带了十天的压缩干粮。
“相公……”玉芳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上前一步,将一枚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塞进夏淮安手中,“带上它。”
夏淮安握紧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硬物——是一枚铜钱,正面刻着“平安”,背面刻着“如愿”。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女儿熟睡的小脸。
玉芳点点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她身后,芸娘抱着同样熟睡中的赵拥夏,还有其他十多名女工。
“东家!”一名女工突然喊道,声音嘶哑,“一定要早点回来!”
夏淮安重重点头:“一定。”
查中萍大步上前,单膝跪地:“东家,巴州交给我,您放心!”
夏淮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六,守好家。”
周主簿走上前来,想要说什么,却半点只挤出几个字:“东家保重!”
夏淮安点点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清芷一身戎装,腰间别着短剑,发辫高高束起。她走到玉芳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嫂子,我会看着东家。”
玉芳用力点头,将另一枚香囊递给她:“你也保重。”
“报告东家,人马均已到齐。”华夏军骑兵营统领郑伏虎来到夏淮安面前,行军礼禀告。
夏淮安翻身上马,目光扫过送行的众人——玉芳抱着如愿,芸娘等人挥着手,查中萍紧握刀柄,周主簿眼眶发红,沈纨音抿唇不语……
“出发!”夏淮安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