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地面裂缝里渗出的蓝光彻底碾碎,顾尘能清晰闻到自己皮肤被灼伤的焦糊味——那是怀表里父亲照片发烫的温度。
吴悦倚在他身侧,警服袖口撕开的地方露出青紫色的勒痕,两人的手腕还黏着黑色触手残留的黏液,那东西像活物般在皮肤上蠕动,每动一下都像在啃噬神经。
\"心跳声。\"吴悦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不是我的。\"
顾尘的瞳孔微缩。
他早听见了,那声门闩开启的轻响后,废墟地下传来的震动正以某种规律震颤着空气,每一下都撞在他的太阳穴上。
更棘手的是,原本消失的黑色触手正在他们脚边的瓦砾里重新钻出来,这次的触须更粗,表面布满倒刺,尖端泛着暗红,像是被某种能量催熟了。
\"抓紧我。\"顾尘拽着吴悦退到半面残墙后,后背抵上冰凉的水泥块。
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水晶碎片——那是三天前在旧医院案发现场捡到的,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的矿物结晶,此刻碎片在他掌心发出幽绿的光,与地面的蓝光形成微妙的共振。
吴悦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里:\"能量波动在变强。\"她的警靴尖无意识地碾过脚边一块碎石,碎石突然迸裂成齑粉,\"刚才那些触手消失前,我看见裂缝里有光纹。\"
顾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裂缝已经从半米宽扩成了一人高的缺口,蓝光翻涌如潮,偶尔能瞥见里面闪过暗金色的纹路,像被某种力量封印的古老符咒。
他想起半小时前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那团包裹着女孩的黑雾里,似乎也有类似的光纹在流动。
\"符文。\"顾尘低声说,\"触手、黑影、裂缝里的能量,源头都是这些东西。\"他捏紧水晶碎片,碎片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这东西能干扰它们。\"
吴悦的目光扫过废墟的断壁。
他们所在的是九十年代的老纺织厂旧址,坍塌的厂房像被巨人踩碎的火柴盒,断梁、钢筋、扭曲的通风管道交织成复杂的立体结构。
她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子弹在半小时前就打光了,现在唯一的武器是靴筒里的战术刀。
\"我爬上去。\"她指了指斜上方一根横跨的工字钢,\"裂缝在地下,能量波动的高点应该在建筑主体的承重柱附近。
如果符文是关键,我需要近距离看它们怎么变化。\"
顾尘的眉峰跳了跳。
吴悦有恐高症,三年前追逃犯从三楼跳下去摔断过左腿,但此刻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尖:\"你留在下面,用水晶碎片拖住触手。
它们再生需要时间,我数过,每次间隔十七秒。\"
警笛声更近了,大概还有三分钟能到。
但地下传来的震动频率突然加快,顾尘听见混凝土断裂的脆响从脚底下传来——那是地基在崩溃。
\"七秒。\"他纠正她,\"刚才第三次再生间隔缩短到七秒。\"他解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紧绷的肌肉线条,\"去东墙第三根断梁,那里有钢筋外露,能借力。\"
吴悦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她的掌心全是汗,混着黏液滑腻腻的,但温度烫得惊人。
顾尘看着她开始攀爬。
她的动作不像平时训练的那样利落,左腿每蹬一次都要顿半秒——旧伤在疼。
但她的右手像铁钳般扣住钢筋,战术刀咬在齿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裂痕的墙上,像只挣扎的黑蝶。
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顾尘脚下的水泥块突然裂开,三根带倒刺的触手\"唰\"地窜出来,他旋身避开,水晶碎片砸在触手上,幽绿的光炸开来,触手发出类似受伤野兽的尖啸,蜷缩着缩回裂缝。
但几乎是同时,另外五根触手从不同方向袭来,他后背抵着墙,用皮鞋尖踢飞一块碎石,精准地砸中其中一根的关节处——那是触手最脆弱的部位,之前缠斗时发现的。
\"频率变了!\"吴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金属回音。
她正挂在工字钢上,左腿勾住断裂的通风管,右手举着战术刀对准墙面——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暗金色的符文,随着能量波动明灭,\"是摩斯电码!
短亮三秒,长亮五秒,重复......\"
顾尘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左小臂被倒刺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触手上,那些东西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攻势更猛了。
水晶碎片只剩最后半块,他攥得指节发白,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有些锁,钥匙在锁眼里。\"
\"吴悦!\"他大喊,\"符文的排列是不是和纺织厂的老logo有关?\"三年前他调查过这家厂的破产案,记得厂徽是六芒星加麦穗,\"麦穗的纹路!\"
吴悦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看见墙面上的符文正在重组,暗金色的光流顺着裂缝游走,竟真的勾勒出麦穗的轮廓,六芒星的尖角处各有一个亮点。
她咬着的战术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顾尘听见了,他在触手群里翻滚,精准地抄起那把刀,反手掷向吴悦的位置。
刀光划破空气,钉在吴悦脚边的墙面上。
她抓住刀柄,借力荡到另一根断梁上,终于看清了六芒星中心的符文:那是个扭曲的\"困\"字,被某种力量反刻着。
\"反刻的困!\"她喊,\"需要用正纹覆盖!\"
顾尘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最后半块水晶碎片已经碎成齑粉,触手缠住了他的右腿,倒刺扎进肌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听见了,他想起纺织厂老厂长办公室挂的书法,\"困\"字的写法——起笔如松,收笔如钩。
\"用刀尖刻!起笔向左上,收笔右下!\"他吼道,声音里带着血沫。
吴悦的战术刀在墙上划出火星。
暗金色符文被她刻的新纹路覆盖的瞬间,地面的蓝光突然剧烈震荡,所有触手同时缩回裂缝,发出刺耳的尖啸。
顾尘感觉右腿一松,踉跄着栽倒在瓦砾堆里,血浸透了裤腿。
但下一秒,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连警笛声都消失了。
顾尘抬起头,看见吴悦站在工字钢上,身影被某种黑色雾气包裹着。
那雾气比之前的黑影更浓,带着金属的冷腥气,里面隐约能看见一张人脸——是之前那个苍白的女孩,但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正往外渗着沥青般的液体。
\"小心!\"顾尘想冲过去,但刚撑起身体就又栽倒。
他的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看着那团黑雾裹着吴悦,向裂缝的方向拖去。
吴悦在挣扎。
她的警徽在雾气里发出刺目的白光,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雾气被白光灼出一个个洞,但很快又合拢。
她的左手抓住工字钢,指节泛白,右手的战术刀还紧握着,刀尖在墙上划出更深的刻痕。
\"顾尘!\"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狠劲,\"去裂缝那边!
我看见女孩的手指......她指向的是......\"
话没说完,黑雾突然收紧,吴悦的身体被拽得悬空,警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顾尘的视线扫过那枚警徽,突然注意到地面的裂缝里,蓝光中浮现出更多暗金色符文,这次的纹路不是麦穗,不是六芒星,而是无数个重叠的\"困\"字,每个字都在反向旋转。
他拖着左腿爬向裂缝。
怀表里的照片烫得他胸口发疼,那是父亲唯一的遗物,照片背面有他用钢笔写的\"破局\"二字。
顾尘摸出照片,对着裂缝举起,暗金色符文突然剧烈震颤,其中一个符文的位置正好对应照片上父亲的眼睛。
\"原来是你。\"顾尘轻声说。
他终于明白那些符文的规律——它们在模仿活人的生命体征,父亲的照片里藏着某种能量,能干扰这种模仿。
他把照片按在裂缝边缘的符文中。
暗金色的光突然炸开,黑雾发出尖锐的嘶鸣,吴悦被甩了出去,撞在断梁上又滚下来,摔在顾尘身边。
她的额头在流血,警服被撕得不成样子,但还有呼吸。
\"成功了?\"她虚弱地问。
顾尘没有回答。
他盯着裂缝深处,蓝光正在变成血红色,之前所有的暗金色符文都开始碎裂,露出下面更古老的纹路——那是用某种他不认识的文字刻的,每个字都像在蠕动,像无数条小蛇缠在一起。
地下传来的震动变成了轰鸣,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
顾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震颤,吴悦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顾尘......\"吴悦抓住他的手腕,\"能量......在变......\"
他抬头。
月光完全消失了,天空被血红色的云覆盖,裂缝里涌出的能量不再是单纯的波动,而是形成了一个漩涡,把周围的瓦砾、钢筋、甚至空气都吸了进去。
顾尘的左腿不知何时恢复了知觉,但现在更疼了,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
\"走。\"他想拽吴悦起来,但她的身体像灌了铅,\"警队快到了......\"
\"来不及了。\"吴悦的声音很轻,\"你闻见了吗?\"
顾尘闻见了。
那是铁锈味,混着腐烂的花香,是从裂缝里涌出来的。
他还听见了,比之前更清晰的,石头摩擦的声响,金属扭曲的声响,还有......
还有心跳声。
不是他的,不是吴悦的,是某种更庞大、更古老的存在的心跳声,每一下都震得废墟颤抖。
能量漩涡突然加速旋转,顾尘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呼吸困难。
吴悦的警徽在地上滚动,撞在一块碎石上,反射出血红色的光。
\"顾尘......\"吴悦的手指指向裂缝深处,那里有个黑影正在浮现,比之前的更庞大,轮廓像个人,但头颅的位置长着无数只眼睛,\"那是......\"
她的声音被更大的轰鸣淹没。
顾尘看见能量漩涡里伸出一只手,那手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大,皮肤是暗金色的,布满裂痕,指尖滴着发光的黏液。
那只手,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按下来。
顾尘把吴悦护在身下,怀表里的照片已经烫穿了他的衬衫,在胸口烙出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即将断裂的脆响,听见吴悦在他怀里的呜咽,听见更深处传来的,像是巨门开启的轰鸣。
然后,一切声音都被那只手按下的气浪碾碎了。
黑暗中,顾尘模模糊糊看见,在能量漩涡的中心,那个长着无数眼睛的黑影,咧开了嘴。
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