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瞬间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一片惊叹。
“卫丰?可是那个住在城南破屋的寒门举子?”
“竟是他夺了会元!”
卫丰站在原地,耳畔嗡嗡作响。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喜讯飞传:
官差的快马带着金榜一路南下,所经州县,锣鼓喧天。
消息传到县城那日,卫承璟正在河边摸鱼。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敲锣声,有人高喊:“喜报!卫老爷高中会元!”
他愣了一瞬,随即丢下鱼篓,光着脚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弟弟!爹爹中了!第一名!”
柳氏手中的绣绷啪嗒落地。她踉跄着冲到院门口,见官差已至,正捧着大红喜报高声宣读。
卫穆清站在母亲身后,帷帽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两地同心
当夜,柳氏在灯下提笔写信:
「夫君:
喜报已至,阖县震动。承璟欢喜得满街疯跑,穆清虽不言,然眉眼俱是笑意……」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一滴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卫丰收到信时,正收拾行囊准备赴殿试。他读完信,将信纸贴在胸口,良久,才轻声叹道:
“快了……就快回家了。”
会试放榜的喜悦尚未散去,卫丰便已开始为殿试做准备。
会元之名虽荣耀,却也引来诸多目光。有人登门拜访,称愿资助他赴殿试的衣裳行头;更有富商暗示,若能得他日后提携,眼下便可赠他宅院金银。
卫丰一一婉拒,只道:“寒门书生,不敢受此厚赠。”
清贫的坚持
殿试不比会试,需着正式衣冠入宫面圣。卫丰翻出唯一一件体面的深蓝直裰,虽已洗得发白,但胜在整洁。他又去旧货市集淘了双半新的皂靴,花去五十文钱——这已是他半月的生活费。
同科的举子们笑他寒酸:“卫兄,这般打扮进宫,岂不惹人笑话?”
卫丰淡然道:“衣冠整洁即可,何须绫罗加身。”
温书与静心
殿试考的是策论,需对时政有独到见解。卫丰每日去翰林院外的碑林,默读历代名臣的奏疏,时而沉思,时而提笔在随身带的草纸上写下心得。
偶尔,他会绕道去皇城的城楼上远眺。那里能看见整个宫城的轮廓——朱墙金瓦,殿宇巍峨。三日后,他便要踏入那扇宫门,在天子面前挥毫泼墨。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紧张。
家书抵万金
柳氏的信随驿丞送到他手中,厚厚一叠,除了家常问候,还附了卫承璟歪歪扭扭的“殿试必胜”四个大字,以及卫穆清抄录的一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卫丰指尖摩挲着纸页,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家中情景——柳氏在灯下缝衣,卫承璟趴在桌上练字,卫穆清安静地翻着书卷。
他提笔回信:
「吾妻:
殿试在即,心神尚稳。今晨见宫墙柳色新绿,忽忆起离家时承璟折柳相赠,穆清立于阶下目送。思之恍如昨日……」
写至此处,墨迹微滞,他又添一句:
「归期已近。」
县城·柳氏与孩子们
虽远隔千里,家中三人却似与卫丰同频共息。
卫承璟的“助威”
每天清晨对着东方大喊三声“爹爹必胜”,惹得邻居家的狗跟着狂吠。
用木棍在沙地上写“状元”二字,写完了又赶紧擦掉,怕人笑话。
夜里做梦都在嘟囔:“爹爹骑马游街,我和弟弟在后面撒糖……”
卫穆清的静守
晒制了宁神的药茶,托驿丞捎去皇城,附上一张字条:“夜寐前饮。”
将父亲旧日文章重新誊抄,在空白处细细批注,仿佛这般便能隔空相助。
月夜独坐时,轻声念诵《岳阳楼记》,直至露水沾衣。
柳氏的祈愿。
她不再接绣活,而是每日去城隍庙敬一炷香,捐三文香油钱。庙祝笑问:“夫人求什么?”
柳氏望着袅袅青烟,轻声道:“求夫君心安。”
宫门前的黎明
殿试当日,卫丰寅时便起身。
他换上那件洗白的直裰,束紧方巾,对铜镜正了正衣冠。镜中人眼下青黑,却目光沉静。
推开客栈房门时,天际才刚泛起鱼肚白。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更夫梆子声遥遥传来。
卫丰踏着晨露向宫城走去,袖中揣着柳氏缝的平安符,和两个孩子写的家书。
风起,云涌,旭日将升。
然而,卫丰被一队衙役以“涉嫌舞弊”为由带走。
“荒谬!”卫丰怒斥,“我卫丰寒窗苦读,何须舞弊?”
衙役冷笑:“有人举报你冒籍应试,礼部已查实。”
他被关进一间暗室,手脚被缚,口中塞了麻核。黑暗中,他听见门外有人低声交谈:
“徐大人吩咐,务必让他‘消失’几日。”
“放心,殿试结束前,他出不去。”
偷梁换柱
与此同时,一个与卫丰身形相仿的年轻人——徐逸思,正站在铜镜前,由专人替他修整容貌。
“眉再画粗些。”徐逸思皱眉,“卫丰那穷酸,哪有本公子这般贵气?”
画师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眉峰描得凌厉些,又在他眼角贴了道假疤——那是卫丰幼时摔伤留下的痕迹。
“记住,从今日起,你就是‘卫丰’。”徐知县负手而立,冷声道,“会试的文章背熟了吗?”
徐逸思得意一笑:“倒背如流。”
殿试上的“卫丰”
殿试当日,金銮殿上肃穆庄严。
“卫丰”跪在御前,双手呈上答卷。皇帝接过,略扫一眼,眉头微蹙——这文章平庸至极,与会试时的锦绣文章判若两人。
“爱卿,”皇帝沉吟道,“此文……可是你亲笔所写?”
“卫丰”伏地叩首:“回陛下,是臣仓促所就,有辱圣览。”
皇帝又问了几个经义问题,“卫丰”对答如流——全是会试文章里的内容。
“怪哉。”皇帝暗自思忖,“莫非是紧张所致?”
他心生怜悯,甚至想给这“寒门才子”一次重考的机会。然而,“卫丰”却一口回绝:“臣才疏学浅,不敢再劳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