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恩卓的脸在烈日之下晒得铁青,紧握罗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显得他指节白得没有血色,堪比白纸一张。他气不过地扬起下巴,对着气定神闲的余千岁,突然嘴角一咧,哼哼两声怪笑起来。
“平时别人敬你尊你,看在你是公会会长的份儿上,给你三分薄面。”
“你倒好,还真的大言不惭开起染房。余千岁,你以为你是谁啊?张嘴瞎说的本事可真有一套,你平时就靠这张嘴管理的云落山?让他们对你臣服的?”赵恩卓翻起白眼,“我呸,你踏马算个什么东西。”
“上下嘴唇一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千岁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恩卓跳脚,赵恩卓一会儿蹦跶的跟兔子似的,一会儿又龇牙咧嘴,仿佛来自地府的厉鬼,张开嘴巴胡乱攀咬。
“哦。既然你不信,那你烂在这里好了。”
余千岁扭头就走,他穿过人头攒动的人群,把刚才的那番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赵久阔神色暗淡,他下意识确定背包里的灭骨骰还在,接受龙绡的治疗后,他现在已经痊愈了,于是又开始翻脸不认人。
“你说是就是啊?万一我们把宝物交出去,你全拿走,反手再整我们咋办?”
赵久阔明显倾向性的言论,立即引导人群中的其他玩家,多数玩家压根没有宝物在身,但不影响他们站队。
几分钟之前,各个还厚着脸皮向云落山讨要活命的办法,治疗成功后,翻脸比翻书还快。
“除了赵恩卓以外,你们谁还有审判者的宝物?”余千岁不拿正眼看他们,省得浪费心神,涂添忧虑。
陈槐看向熙熙攘攘的四周,第一个把鲛珠拿了出来,用行动支持余千岁,“不知道这枚鲛珠算不算宝物?”
余千岁古井无波的眼神,当即被陈槐的举动冲击到,他怎会不明白陈槐的意思,明摆着力挺他。
“鲛珠,契约审判者炽的宝物,能够对天下所有许诺的契约进行公正审判。”
他张开手掌,陈槐不疑有他,坚定地把鲛珠放在了余千岁的掌心。
“等会儿!”周松然环视一周,他按压已经恢复如初的大腿,急匆匆走到余千岁跟前,“余会长,这不对吧?”
“哪里不对?”
周松然一一点名,根据他的猜测,“我们光耀有两个宝物,第九亦有两个,个人玩家占据了三份,只剩这最后一份,落在你们云落山头上。现在好端端的,怎么跑出第九份来了?”
余千岁暗笑挑眉,细润修长的手指,不断盘着鲛珠,他语气平缓,却足以让众人吃惊。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宝物分配是正确的?谁告诉过你?”
周松然被余千岁不怒自威的气场逼退半步,他深呼吸道,“我算出来的。”
“我和许不闻手上各有一个,第九更不用说了,肯定在裴烬和谢承宴手上。赵恩卓占了两份,赵久阔占了一份,满打满算,就剩最后一个。”
余千岁眼底升起挑衅的笑意,“哦?”
“那你可算错了。”
沈慕梨双手捧着一个银色雕花的镜子,高度约为二十公分,独具西方古典美学的设计,平静的镜面,却在扫过周松然时,镜面忽然泛起涟漪。
“看到了吗?”余千岁伸出食指,指着虚妄镜,“这是审判真假的虚妄镜,刚才镜面从你面前掠过时,你可看到镜面变化?这就代表你刚才说的一切,是错的。”
余千岁手掌轻挥,三件宝物通通收进他的系统背包里。
“不对!你在唬人!”
余千岁挑眉看见气急败坏的周松然,笑容里带着尖锐的刺,“三件宝物,都在我们云落山这里,现在你们几位,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周松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叫嚣道,“你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对付你?”
“联合?”余千岁轻蔑地冷笑道,“你们之间,谁会真心组建联盟?恐怕上一秒的盟友,下一秒就会遭到背信弃义。”
周松然高声嚷嚷,“诸位,请听我说两句,余千岁这人最会蛊惑人心,他说什么你们都不要信。云落山现在打定主意要我们手上的宝物,这些都是我们离开大漠的保命底线,一旦给出去,他们离开了,我们怎么办?”
“你们说是不是?”
在场玩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没有一个人敢直面吭声。
吴期噗嗤一声大笑道,“周狗,你说这话好意思吗?”
“刚才是谁用宝物救了大家?是我们!要不是龙绡现世,能够医治你们的伤口,你们哪踏马还有命在这里乱吠?”
“我们刚才救了所有人,不指望你们一声谢谢和感激,你们倒好,刚好就转头咬我们,你们这些杂碎,比路边的野狗还不如。”
虎视眈眈的众人,被吴期一番话刺激得敢怒不敢言,有几个心生不满的,张嘴想要理论几句,立马被吴期伶牙俐齿地堵回去,“别看我,也别不高兴。”
“真当我们愿意和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来往啊?”
“余会长刚才说的那些话,非得让我给你们掰扯明白是吗?”吴期个头比周松然高些,他昂首挺胸地站在周松然面前,“狗东西,你听清楚了。”
“三件宝物都在云落山,这就意味着另外五件在你们当中,但是有真有假。”他刻意挺起胸膛,“你不是数学挺好吗,那你倒是算算。谁的宝物是真,谁的又是假的?”
周松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吵闹的人群在吴期说完话之后,终于分成了两队。
除了赵恩卓和赵久阔以外的四名个人玩家,纷纷站出来为云落山说话,他们手上虽然没有宝物,但眼前这个至关重要的节骨眼,站对阵营才最为关键。
年纪稍长的那位名叫汪亮,进入里界之前是33岁,消防队员出身,不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壮烈牺牲,醒来发现身处里界。汪亮性子沉稳,平日里最不喜欢拉帮结派,为人又仗义,所以其他三位在看到汪亮居然站队时,忙不迭地做了同样的选择。
另有第九的一位成员孟济,他脑袋低沉,看向裴烬和谢承宴,支支吾吾地开口,“我个人认为,余会长说的没错。”
他刚才差一点就死了,若不是被龙绡搭救,早就见阎王了。而且孟济意识模糊时,他丝毫没有忘记,谢承宴和裴烬打算把他们这几个重伤成员,弃之不顾,没有用药也没有治疗,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在忠义面前,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况且两位带头人的做法,也委实令他心寒。
孟济挪动小碎步,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余千岁,肩膀内扣神情紧张,生怕被谢承宴以叛徒的名义处理掉。
谢承宴被孟济的举动刺激得眼睛猩红,他当场拿枪对着孟济,“第九对你不好?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道金光破开空气,直奔谢承宴而来。
陈槐挥动承影剑,剑身当即对准子弹,完美地让子弹打了个弧,往来时方向飞去。
裴烬全身汗毛竖起,立马拉着谢承宴向侧边瞬移,一声闷响,子弹击中了他们身后的沙丘,谢承宴的脸色变得墨一般漆黑。
他咬牙切齿,“孟济,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联合外人回击是吧?”
孟济来回摇头,他躲在擎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终于鼓足勇气道,“你们不把我当人,更没有把我当共同进退的队友,对你们这种人而言,我们不过是可以用来随时牺牲的工具。”
“我不回第九了,永不!”
此话一出,谢承宴的内心火气愈发旺盛,好一出打脸背叛,他咬紧后槽牙,“我能让你活着回去的话,老子踏马跟你姓!”
吴期火上浇油,“喂,你姓啥?”
孟济快速瞟了他一眼,“我姓孟,孟济。”
吴期哼着小曲走过去,一把揽住孟济的肩膀,“放心,你弃暗投明,他动不了你。”
“而且你还会多个儿子,多好的事儿。”
孟济脸上堆满苦笑,搭在他肩膀的这哥儿们,到底是为他抱不平,还是嫌他活得太久了。
谢承宴那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大哥,你帮帮我,我日后肯定卖力为公会付出。”吴期拍打他的肩膀,“这话你跟我说没用。”
“你得跟余千岁或者擎风说,我又不是云落山的正式成员。”
孟济的眼睛顿时被惊讶塞满,“那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欣赏余会长的实力,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所以我甘愿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哪怕不是以云落山成员的身份,我也愿意。”他几句话将余千岁架上高台,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郑倩跟在汪亮身后,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云落山里有女性玩家,而且看那位女性,必定是云落山的厉害角色,她自己单打独斗这么久,在弱肉强食的里界,唯有不断提高自身实力,才能够杀出重围,得到安宁的生活。
不过这种日子过久了,郑倩倍感心累,不仅在副本里要险象环生,在自然之都还得受他人故意的侵犯,她一波又一波的击退,身心俱疲。
眼前投靠云落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余会长,你好,我是来自自然之都的A级玩家郑倩……”未等她说完,余千岁一个眼神,示意擎风对接她的入会工作。
他的公会,从来不缺人,但谁会嫌弃成员多呢。
余千岁趾高气昂地逡巡了一遍,“在来之前,各位在记事厅也看过了关于大漠的注意事项。”
“八大审判者的故事并非虚构,而是自古有之。如今荒漠结界松动,重设结界这种事,依你我目前的本领,没有一人能做到。唯有请出沉寂许久的审判者,打开连接创世神的桥梁,才能离开荒漠。”
“难道你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关于荒天大漠,很多玩家不清楚这里面的往事,我可以为大家解答。但是现在,请大家相信我,把审判者寄存一丝留念的宝物,一并交给我。”
“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在场所有人,我会带领你们全须全尾地踏上桥梁,也能做到让每个人都活着离开大漠。”
谢承宴冷蔑地嗤笑,“说谎谁不会啊?你真以为,单凭区区三个宝物,就能让你成神成仙了?你充其量不过一个S级玩家,哪儿来的脸说大话?”
余千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眼中的流光璀璨,瞬间传递到谢承宴体内,他咣当跪下,四肢仿佛被胶水牢牢粘在地上,脑袋不断触地磕头,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谢承宴心中警铃大作,顿时慌乱不已。
“余千岁,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是说我在夸大其词,和大家说大话吗?那我正好借你的身体一用,向大家展示我的实力。”
“谁还有意见?可以尽管提。”
在场鸦雀无声。
余千岁扬唇勾笑,“很好。”话音落地,江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走到拥有宝物的玩家面前,“给我吧。”
赵恩卓不情不愿,他属实没想到余千岁还有这一招,方才他完全没看到余千岁用了什么道具,竟能在半秒之内,就能操纵一个大汉跪地不起。
谢承宴成为余千岁用来杀鸡儆猴的鸡,他的脸面扫地,尊严被悬挂在烈日曝晒的杆子上,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裴烬在一旁用遍所有办法,都无法改变谢承宴的姿势,直到江杉向他们伸手,“把东西给我。”
裴烬心有不甘,只好把熵增蓝海交出去,只剩下谢承宴的那枚幻海星石。
余千岁眨眨眼,谢承宴全身的力气卸去,白骨生刺般戳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痛不欲生。
“别耍花招,赶紧给我。”
三角形状的宝石,被谢承宴哆哆嗦嗦地交出来,他体内的痛楚顿时消散,再次看向余千岁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恨意纠缠。
“会长,所有的宝物都在这儿了。”
余千岁接过来,把两个假的宝物如垃圾似的撇在地上,八件宝物汇聚的那刻,地动山摇,只见一座灰黑色的十人宽度的拱桥,从沙漠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