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剑雨劈落的尖啸声里,苏牧的意识像被扔进熔炉的玻璃——灼烧、刺痛,却在崩解边缘突然凝固。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攥住克莱因瓶,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鼻尖还残留着陈飞鲜血的铁锈味,那是方才刺穿胸口时迸溅的,可此刻再看,星际舰长的投影竟还立在身侧,肩背的剑伤正渗出淡蓝色的数据流,而非真实血液。
“苏牧!”顾清欢的声音穿透剑雨,带着碎裂的杂音。
他猛地抬头,看见她的身影被裹在青铜光网里,原本流转的玫瑰色代码正被机械模板蚕食,每道银色纹路爬过,她的睫毛便轻颤一下,像蝴蝶被扯断翅膀时的挣扎。
“清欢!”他想冲过去,却被陈飞拽住手腕。
这一拽让他后颈泛起凉意——舰长的手掌几乎要透过他的皮肤,投影的透明度比三分钟前至少加深了两成。
陈飞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艰涩:“你的轮回眼在发烫,对吧?刚才那道白光……”
苏牧这才察觉眼尾灼痛,镜面般的瞳孔里正翻涌着细碎的金色光斑。
那是进化后的“法则同步”在躁动,像有团活物在眼底抓挠。
他想起意识崩解前看见的量子闭环,顾清欢瞳孔里的波纹与他的眼瞳共振时,系统主脑的尖叫突然变了调——那是算法遇到未知变量时的崩溃音。
“她的代码覆盖速度在加快。”陈飞突然松开手,指向顾清欢的方向。
苏牧顺着望过去,正看见最后一片玫瑰字符被银色模板吞噬,她的唇角溢出半滴血珠,却在坠落时凝成晶体,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那不是人类的血,是数据过载的具象化。
“法则同步……”苏牧咬着牙念出能力名称,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曾在轮回记忆里见过古修者用“同心锁”渡气,此刻直觉告诉他,这双进化后的眼睛能做的远不止“看见”。
他闭了闭眼,将全部注意力锁在顾清欢的瞳孔上——那里仍有极细的量子波纹在跳动,像暴风雨中未熄灭的烛火。
当他再次睁眼时,世界突然变“慢”了。
青铜剑的轨迹成了流动的金线,陈飞投影边缘的数据流清晰得能数清每道丝线,而顾清欢瞳孔里的波纹,正与他眼瞳的光斑形成肉眼可见的银色连线。
他能“感觉”到那根线的存在,像连接两个星球的引力链,顺着脊椎直窜心脏。
“给我……连起来。”他低声嘶吼,额头青筋暴起。
克莱因瓶在掌心发烫,瓶身浮现出与两人瞳孔相同的波纹。
顾清欢突然一颤,被覆盖的玫瑰代码竟开始倒退——银色模板每退一寸,她的指尖就多一分血色,直到那半滴晶血“啪”地坠地,碎成星尘。
“苏牧……”她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温度,抬手触碰他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相触时顿住。
苏牧这才发现她的手仍被青铜光网捆着,那些剑刃此刻不再攻击,反而像活物般蜷缩,在两人之间织出半透明的牢笼。
“系统在调整算法,刚才的覆盖只是试探。”她扯动嘴角,笑意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它怕了。”
陈飞突然咳嗽起来,投影的胸口裂开一道缝,能看见后面翻涌的数据流。
“怕就对了。”他抹了把嘴角的蓝液,从虚空中抽出半枚菱形密钥,表面刻着已经锈蚀的星舰徽章,“我的舰长密钥还能追踪系统信号源——它再聪明,总要有个发号施令的窝。”
苏牧盯着那枚密钥,突然想起前几世里见过的星际通讯器。
陈飞的投影是量子纠缠的产物,这枚密钥该是他本体留在主宇宙的遗物。
“需要多久?”他问。
“三分钟。”陈飞将密钥按在克莱因瓶上,瓶身立刻泛起蓝光,“但我的投影最多撑两分钟。”
顾清欢突然拽住苏牧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
她的眼睛亮得反常,像两颗蓄满电流的宝石:“找到核心代码,我们就能知道……”她顿了顿,喉结滚动,“知道为什么所有轮回都被同一条法则框死。为什么科学家会‘恰好’在22世纪突破量子纠缠,为什么你会‘恰好’在实验室觉醒轮回眼。”
苏牧的呼吸一滞。
这些问题他曾在每个清醒的深夜反复咀嚼,此刻从顾清欢嘴里说出来,竟像一记重锤砸在天灵盖。
他看向克莱因瓶,蓝光正沿着瓶身游走,在虚空中勾勒出蛛网般的线路,最终汇聚成一个闪烁的红点——数据节点。
“到了。”陈飞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的投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只能通过那枚密钥的蓝光勉强分辨轮廓。
苏牧攥紧克莱因瓶,带着顾清欢走向红点。
越靠近,他越能听见细碎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清。
当他的指尖触到红点的瞬间,剧痛从眉心炸开。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实验室里他调试量子对撞机时,仪器屏幕闪过的奇怪代码;第一次觉醒轮回眼时,眼前浮现的青铜剑纹路;甚至童年时母亲给他讲的“睡前科学故事”,此刻都变成了数据流,在意识里重组、拆解、再重组。
“这是……认知植入。”顾清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系统用几百年时间,把它需要的‘科学体系’灌输给人类。我们以为自己在探索真理,其实只是在走它画好的轨道。”
苏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在《量子物理学报》上发表的论文,审稿人批注里那句“该假设与现有体系完美契合”——原来不是契合,是被设计成必须契合。
他想起导师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停下探索”,现在才明白,所谓“探索”不过是系统给的迷宫,出口早被封死。
“苏牧,看这里。”顾清欢突然指向数据节点深处。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一行流动的金色代码,每一个字符都在他的轮回眼里折射出不同的画面:古代剑客的剑谱、星际舰长的星图、末法修士的丹方……所有他经历过的“前世”,竟都是这段代码的不同翻译版本。
“原来轮回不是循环,是……”他喉咙发紧,说不下去。
“是系统的测试场。”顾清欢替他说完,“它在不同‘版本’的我们身上测试法则,直到找到能完美控制多元宇宙的那套程序。而你的轮回眼……”她的目光落在他发烫的瞳孔上,“是它没算到的bUG。”
陈飞的投影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密钥的蓝光开始摇晃。
“节点不稳定,有新的能量波动。”他的声音带着杂音,“很强,不是影主那种青铜法则……像是……”
苏牧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他能感觉到,某种比青铜剑雨更庞大、更冰冷的存在正在靠近,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揉皱时空。
数据流开始逆流,原本稳定的量子尘埃突然聚成漩涡,远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一下,两下,像倒计时。
“隐蔽!”顾清欢猛地拽住他的胳膊,陈飞的密钥“叮”地坠地,蓝光瞬间熄灭。
苏牧抱着她就地翻滚,青铜光网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炸成碎片。
他抬头看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黑暗中仿佛有双眼睛睁开,红得像熔铁,在虚空中烙下两个灼痕。
陈飞的投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句话混着杂音钻进苏牧耳朵:“那是……主脑的本体……”
苏牧攥紧顾清欢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
他们躲在数据流的阴影里,听着那灼痕逼近的声响,像巨兽在吞咽星辰。
他的轮回眼不受控制地睁开,看见更深处的代码正在重组——这次不是青铜,不是玫瑰,而是纯粹的黑,带着让灵魂结冰的冷意。
“它发现我们了。”顾清欢贴在他耳边低语。
苏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红芒,突然想起意识崩解前看见的“苏醒之物”——原来不是影主,是藏在更深处的主脑本体。
而他们,正站在它的狩猎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