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他沿着玉石台阶一层一层迈上去。
他透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轩窗,将屋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秦笙笙在岑尔容面前是最放松的状态,她随意靠在冰床上,撑着脸盯着岑尔容滔滔不绝讲她在山下经历的那些趣事,经历的凶险。
眼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温宴伶一张脸紧紧贴在轩窗上,脸被压出了压痕也恍若未觉,那双昳丽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秦笙笙。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师尊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偏心……
明明都是亲传弟子,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么冷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温宴伶指甲无意识抠紧。
原来师尊不止是冷冰冰的,师尊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温宴伶就这样看着,阴暗的窥视着大殿内的师徒温情。
他还想继续,但时间快到了,他只能先回到房间里解除隐匿术法。
双手还残留着大殿外轩窗的触感,眼前仿佛还停留在那人浅笑嫣然的面容上。
温宴伶垂首将脸埋进掌心。
师尊,您为什么不能疼疼我呢?
一连几日,温宴伶忙于在王子期院中炼制解药。
而主峰再次召开会议。
经调查,加州疫病是溶血门的人干的,似乎是想炼什么法器,但疫毒一经传播便不受控制。
如今解药已经研制成功,只待大量炼制送往加州。
如此,便到了清算的时候。
大长老道:“十大宗门联手,此次势必要让溶血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视线落到四长老与秦笙笙身上:“这次四师弟和小师妹带人去。”
四长老前不久刚突破到了化神期,而秦笙笙已经到了元婴大圆满。
预定的剧情中这次行动是没有她的,或许是她修为上涨,剧情也发生了改变。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去诛灭溶血门,她一样没在温宴伶身边,那就还是在走那个剧情节点。
秦笙笙回峰后召来仲佐和岑尔容两人,她带岑尔容一同前往,让仲佐看着游灵峰。
下午,便浩浩荡荡的乘坐飞舟,离开剑宗。
温宴伶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
不知师尊这一走要走多久。
他痴痴想着,低头继续炼制丹药。
看来修行也要提上日程了。
正所谓闪击溶血门,重点就在闪击二字。
溶血门此次杀孽太重,若不是及时研制出了解药,恐怕要伤及人族根本。
溶血门也不想坐以待毙,但做的事天怒人怨,同为邪修,也没人愿意触正道的霉头。
秦笙笙一袭蓝衣,抬手劈向溶血门同为元婴大圆满的长老。
长剑带着万钧气势,凌厉杀伐的剑气之下,让人连想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剑修本就擅打斗,更遑论剑宗长老素有一打一碾压,一打二稳赢,一打三完胜,一打四不落下风,一打五优势在我的美名。
秦笙笙刚跟邪修交手,那邪修便开大将她击退,当是时,他身体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血肉疯狂蠕动填补,刹那间便长出完整的躯体,一人拦住秦笙笙,一人朝远处迅速遁逃。
秦笙笙一剑挑飞面前这一半的右手,在一片惨叫声中,空中再次浮现一把长剑。
她腰身下弯,一脚将长剑朝逃逸的另一半踢去。
接着沉身一转,踢向邪修的同时,带着寒芒的长剑朝他咽喉刺去。
一套连招丝滑流畅,剑气如虹,邪修被假动作晃了一瞬,再回过神来时,长剑已经刺进他咽喉。
剑气在他体内寸寸爆开,一个小人模样的元婴从他身体里迅速遁出,朝远方掠去。
秦笙笙身形一闪,提剑追上在小人的尖叫声中将他半边神魂剿灭,紧接着朝另一半血肉追去。
初初将他快要遁离战场时拦住,那邪修面色一阵扭曲,仰头尖啸:“小妮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你以为爷爷我只有这点本事吗?”
秦笙笙懒得跟他废话,手握双剑提剑便刺,身影绰约间剑招诡谲难辨。
邪修不知用了什么邪法,身体刹那化作黑雾爆开,再聚合时气势寸寸拔高,眨眼便到了化神期。
尖细的嗓音桀桀桀的笑开,“老三老五,速来助我!待我拿下这个小妮子!炼成鼎炉你我兄弟三人坐享齐人之福!”
秦笙笙被邪修一击击退,又见两道黑影落到邪修两侧,面色凝重。
但输人不输阵。
她冷呵道:“一个靠邪门歪道堆起来连雷劫都没有的化神?还真拿自己当化神了?”
她剑招一换,继续朝前攻去。
邪修道:“我一个化神你尚嘴硬?那三个呢?”
五长老在另外一侧跟其他化神境缠斗在一起,远远瞧见这一幕,拧紧了眉。
……
“五长老九长老今天就带着外出的师兄师姐们回来了!”
“听说此次将溶血门满门屠灭,就连潜逃在外的都发了悬赏令!”
“他们活该!谁让他们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觉得不止溶血门,就连其他邪修,还有魔族都该死绝。”
温宴伶站在仲佐身旁静静等待,师尊带着二师姐一去便是半月。
也不知怎么样了。
远见那漫天飞舟刚出现在天际,再见时飞舟已经抵达眼前。
大长老带着其他长老站在最前方。
五长老出现后,跟其他几位长老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便朝仲佐这边走来。
温宴伶在看见只有五长老一个人走下飞舟时,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扯住仲佐的衣袖,“师兄。”
仲佐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四长老道:“九师妹在战斗时被邪修暗算,一挑三打三位伪化神,斩杀两个重伤一个。”
“不过,她自己也中了一种奇毒陷入昏迷,五长老会跟你们一起去游灵峰为她看诊。”
温宴伶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拧了一把。
中毒?昏迷?
他身体僵硬的被仲佐带回游灵峰。
师尊受伤了?
岑尔容一直陪伴在秦笙笙左右,见到仲佐跟温宴伶后嗓音低落:“大师兄,小师弟。”
仲佐出声安慰:“别担心。”
“药峰的人连加州的疫毒都能解,师尊中的毒也会解开的。”
话虽这么说,仲佐心里却没底,“况且,还有小师弟在呢。”
温宴伶看着冰床上昏迷的秦笙笙,默默红了眼。
心中对溶血门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恨意。
又恨自己没本事,要是自己很强的话,自己就能保护好师尊了。
五长老看完一脸凝重,“又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毒……本尊回去查查古籍。”
溶血门一群鸡鸣狗盗之辈,但在制毒方面放眼整个修真界,说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九师妹是为护住神魂心脉才陷入沉睡,以此抵御毒素的,暂时不用担心。”
“剩下,就是尽快研制解药。”
“温宴伶。”五长老唤道。
温宴伶红着眼应道:“弟子在。”
“守着你师尊,每日把脉勤一些,以防毒素生变。”
“弟子知晓。”
五长老匆匆离去后,温宴伶便来到冰床边替秦笙笙把脉。
如果是之前自己能同师尊如此亲近,他肯定会兴奋欲绝。
但此时,他只为师尊中毒昏迷而担心。
对伤了师尊的邪修恨之入骨。
仲佐道:“师尊受伤昏迷,游灵峰内的事情便暂时交给我处理。”
“师妹,师尊昏迷的时间劳烦你多照顾师尊。”
“小师弟,研制解药的事情拜托给你了。”
岑尔容跟温宴伶搬到了偏殿,岑尔容负责照顾秦笙笙,温宴伶要随时号脉摸清毒素变换。
号脉后便到偏殿查阅古籍研制解药,药峰游灵峰两边跑。
他甚至开始祈求那个梦境,想要寻求解药。
但梦境却没有再出现。
他费尽心力同药峰的人研究了一年,也没有研究出解药来。
王子期说这毒实在奇怪,除了知道九长老中了毒外,半分症状也没有,难以研究。
许是念得久了,温宴伶困得趴在桌上睡过去时,再次陷入梦中。
……
“你确定要救他?”
一处昏暗的山洞内,他视角定格在脸色乌青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另一个站在他身侧的人继续道:“你如果真要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的毒移到你身上。”
“魔族向来皮糙肉厚,虽然你是人魔混血,但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温宴伶瞳孔蓦的紧缩。
什么魔族?
什么人魔混血?
他?
“该怎么做你直说就好,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温宴伶纵使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魔族,满脑子的都是人魔混血。
但知晓这应该是梦境给他寻找的解除师尊毒素的唯一办法。
他认真看着。
大梦初醒,他浑浑噩噩的站起身。
人魔混血?
好似一切都有了答案。
如果他真是人魔混血,怪不得师尊不让自己修炼。
怪不得师尊不见自己。
自己竟是人魔混血?
他娘是魔族?还是爹是魔族?
温宴伶走上飞行法器,来到宗门藏书阁,在隐秘处使用隐匿术后,才进入藏书阁。
魔族,天生地养,实力强大的同时数量极为稀少。
性格诡谲莫辨,不分善恶,肆意妄为。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因为随心所欲犯下了不知道多少恶行,与邪修同流合污,可谓是臭名昭着。
温宴伶双手颤抖,将记载了魔族的书籍一一翻看。
在看到魔族血液是蓝色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的血也是蓝色的。
怪不得。
怪不得都不让他修炼,是怕他一朝入魔后祸害苍生?
怪不得师尊不见他,是因为他体内另一半的魔族血脉?
可是……
可是出生并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要魔族血脉。
怪不得他没有修为就能使用隐匿术,怪不得他……
温宴伶离开藏经阁,回到主殿。
岑尔容就在主殿内,感应到温宴伶,只看了一眼,便继续修炼。
温宴伶站在冰床边,看向依旧紧闭双眼躺在冰床上恍若睡着的秦笙笙。
神色扭曲而痛苦。
师尊,无论怎样,我既然有魔族血脉,便能跟梦里一样救你。
他取出两柄法器,将自己的手割破后,用另一柄法器割破她的食指。
伤口相触间,运转心法,秦笙笙体内的毒素像受了什么吸引般争先恐后的朝温宴伶涌来。
不过眨眼间,温宴伶便痉挛的倒在地上。
他瓷白的脸乌青一片,血管寸寸暴起,恐怖异常。
体内的血液像是被煮沸般似要冲破血肉。
“小师弟!”岑尔容从修行中惊醒,猛的闪现到温宴伶身前。
温宴伶强忍着灼骨烧肺的剧痛,涕泪横流的掏出一个瓷瓶。
“是不是要吃这个药?”岑尔容一把夺过,迅速倒出一粒,见温宴伶艰难点头,毫不犹豫塞进他嘴里。
“还要吃什么药?”
“我去叫王子期来!”
温宴伶扯住岑尔容的袖子,艰难的摇了摇头,“不,不用。”
他蜷缩在冰床边,疼得浑身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的身体才缓慢舒展开。
令人几欲死去的剧痛消散,体内剩下的细细密密如虫蚁啃噬的痛楚竟让他觉得轻松。
温宴伶满头大汗的抬头。
“小师弟?感觉怎么样了?你刚刚做了什么?”岑尔容不知道为什么温宴伶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温宴伶喘着气,汗水浸湿脊背,嗓音细若蚊蝇,“我把师尊身上的毒素引了一些到我身体里。”
“你疯啦?”岑尔容用清洁术将他身体清理干净,“这是溶血门伪化神下的毒!就连元婴大圆满的师尊都不得不靠沉睡护住神魂心脉。”
“你一个凡人,你怎么敢的?你不怕死吗?”
不是凡人,他是……
况且他也悄悄修行了。
虽然才突破到筑基。
“师姐,很痛,”温宴伶低头,“毒进入我身体里的时候,好痛好痛。”
“但师尊随时随地都在经历这种痛苦,只是师尊晕过去了,师尊说不出口而已。”
岑尔容顿住了。
“如果不把毒素牵到我身体里来,不想办法观测毒素的症状,我要怎样研制解药?”
“师尊已经昏迷一年了!”
岑尔容眼眶通红,“那就把毒导进我身体里,我一个金丹,总比你挨得住吧?”
温宴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但毒素在我体内,我总会观测得仔细些。”
“师姐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