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边。
谷卫民紧紧跟在姐姐屁股后头,像个粘人的小尾巴似的。
偶尔瞥见父母时,脸皱的跟个包子似的。气哼哼的偏过头,加快脚步。
他本就认为自己没错,却被亲爹胖揍一顿,自觉受到了天大的冤枉,一路上都憋着气。
即使先前卫明理抽得并不用力,只是声音听起来唬人。可当众被拔下裤子打屁股,到底还是丢了面子,青春期的少年自尊心最强,即便谷卫民心大,一时半会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知道在大街上闹必定会挨揍,索性一路憋着忍到家里。
一进家门,立马躺在院子里鬼哭狼嚎,无论如何哄劝都不肯起来。
哭声嘹亮,听着刺耳。直把谷翠玲哭得心烦气躁,拿过一旁的笤帚,挥得虎虎生风。
谷卫民见势不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可到底还是挨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抱头鼠窜。
果然装不了两天母慈子孝,过后又得鸡飞狗跳。
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胖揍,谷卫民这才消停下来,内心隐秘的伤口也瞬间愈合,再没功夫悲春伤秋。
谷翠玲丢下笤帚,神清气爽的回了屋。
卫明理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朝小儿子调侃道:“哟!前儿个还说自己是爷们,现在哭哭啼啼的真不害臊。”
这属实是火上浇油,谷卫民心里那怨气还没消呢,听了这话,火气再度噌噌蹭往上冒。
可先前的皮肉之苦,到底还是给他身心留下了惧意。
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瞥见姐姐的身影,似是找到了靠山。立马小跑过去,抱紧谷卫盈的手臂不撒。
硬是挤出两滴眼泪,仰着小胖脸泪眼婆娑,瓮声瓮气的告状。
“刚才娘打我,爹还笑话我,可怜我就是那没人疼爱的小白菜。”
吭哧两下,又故作坚强道:“姐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哭一会就好了。”
表演过于浮夸,看那两滴已经风干的泪痕,谷卫盈就知道他是装的。湿润的瞳仁又黑又亮,睫毛轻轻颤抖,掩饰着心虚。
谷卫盈看后只觉得好笑,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机,免得弟弟当真误认为自己没人爱。
于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忍笑安慰道:“没事,你还有姐姐疼,等下带你去国营饭店吃糖醋鱼。”
想到酸酸甜甜的滋味,谷卫民下意识吞咽口水。酸酸甜甜是他的最爱,眼睛弯成大大的月牙,小胖脸上全是笑意。
果然娘说的没错,姐姐才跟他是一条心。
谷卫民即便已经到了青春期,可圆润的面庞没有浮现出丝毫棱角。许是谷卫盈总掐脸的缘故,两颊的奶膘丝毫未退,看起来仍旧充满稚气。
卫明理见小儿子告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震惊得瞠目结舌。
好小子,这都在哪学的,还哭一会儿就好,真想给他几个嘴巴子,让他连哭都找不着调。
见闺女还要带他出去吃饭,顿时老大不乐意,他这当爹的都还没吃过闺女请的客!
嫉妒之心疯狂跳动,卫明理视线转向满脸喜意的小崽子,忍不住开口泼一盆冷水上去。
“嘿!给家里惹麻烦,竟然还能有奖励?啧啧!也就你姐乐意惯着你。”
见无人搭理,故意轻咳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故意挤眉弄眼道:
“老子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帮你解决这么大个麻烦,难道就没什么表示?借花献佛也行,我不挑!”
就差明着说等下吃饭带上他一起,只是这暗示对于谷卫民来说太过隐晦,一时转不过弯。
思索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防备的瞪了亲爹一眼。抱紧姐姐的胳膊,得意的昂着小胖脸,炫耀道:
“我姐只带我去,就不带你,谁叫你当众抽我,没个爹样。”
卫明理摊摊手,做无辜状,翘起嘴角语含笑意道:“谁叫你当时解释不清,那我可不就误会了嘛。打你也是为你好,打是亲骂是爱,爹那那么做是怕你以后学坏。”
谷卫民偏头侧脸撅嘴,眼神幽怨,不满的控诉道:“可我明明是冤枉的,你是我爹却不信我,也不站在我这边。”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委屈,眼中再次泛起泪花。
卫明理被噎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心中难得涌出一丝愧疚,讪笑着讨好道:“那爹错了,给你赔礼道歉,等下给你买汽水。”
谷卫民蹬鼻子上脸,依旧不依不饶,小脾气上来,梗着脖子傲娇道:“我才不要你的汽水,反正姐会给我买。”
斜着眼睛偷瞟,亲爹尬住的表情。
心中得意,小嘴欠欠的就想撩拨两句:“其实勉强也可以接受你的道歉。”等卫明理情绪稍稍缓和,立马又补充上气人的后半句:“但我绝不原谅。”
卫明理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笑容颇为奸诈,抬手掰了掰手指,又转了转手腕,看着就不怀好意。
“哎!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破孩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眼见亲爹脸色不好,又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谷卫民怂唧唧后退两步,试图撤回泼出去的水,结结巴巴的讨饶:“其实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您是我亲爹,我们血浓于水。”
见卫明理脚步顿住,脸色好看一些,熊孩子又想作妖,态度反复横跳,故作惆怅道:
“娘以前也做错过事,你为什么不抽她?这算不算是,不辨是非厚此薄彼,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卫明理被搞得心态差点爆炸,余光瞥到,刚推门而出的媳妇黑沉着脸,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
火气瞬间全消,转而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意,那是即将看熊孩子倒霉被收拾的乐趣。
心中暗自腹诽:“柿子当然是挑软的捏。我又不是武松,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面上却装得义正言辞,轻咳一声,板着脸厉声训斥道:“就知道显摆你记住的那几个破词!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人前教子,背后教妻,这可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老子回屋教没教训,还能让你知道?”
卫明理死鸭子嘴硬,谷翠玲也当做没听到,这点面子她还是会给。没必要非得上纲上线,让人看笑话。
谷卫民还不知道他娘又从屋里出来,还以为她不在场听不见。
故意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眨巴着眼睛拿话挤兑亲爹:
“我懂得可多了,知道你惧内畏妻,明明就是不敢惹我娘,只敢在我面前逞威风。嘁…还不就是欺软怕硬。对吧!”
语调刻意拉得老长,嘲讽的意味拉满,一副欠揍的模样。
这个家里他也就敢跟卫明理斗嘴,毕竟亲爹很懒,就算气极了也只是骂他几句,绝不会对他动手。不像亲娘那般狠心,下手半点不含糊,把他这儿子抽得跟孙子似的。
小崽子这副态度可把卫明理给气得不清,心下暗道:“可真是生了个小讨债鬼!”
路过的邻居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偷笑出声。
这声音如同火上浇油,卫明理瞬间恼羞成怒,他这哪里是惧内?明明是欺下媚上才对!他哪里是畏妻?明明是为权势折腰!小兔崽子看不清形势,一张嘴就知道胡咧咧。
卫明理眼神不善,阴恻恻的盯着小儿子,语气硬邦邦道:“就你长嘴了是吧?”
这话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字一顿,口吻和暴怒的谷翠玲像了十成十。
熟悉的语调让谷卫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确认是亲爹在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仍旧嘚啵嘚个没完。
“你还吼我!果真世态炎凉啊,亲爹对我没有半点温情,可见父子关系也靠不住。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卑微…”
小嘴叭叭,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明理捏住耳朵。嘴里“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谷卫民是个嘴毒的,但姜还是老的辣,卫明理明显更胜一筹,嘴里吐出来的话也更扎心。
“就你小嘴叭叭!还如履薄冰,老子能好吃好喝把你养这么大,你就偷乐去吧。真要投胎到那些贫穷又愚昧的人家,就你这样的一天得挨八顿打。还小白菜呢,我估计你这样的种子都发不了芽。”
谷翠玲笑得花枝乱颤,谷卫民循声望去,见到母老虎出笼,立马闭嘴不言,装乖巧小孩。
毕竟爹以前只笑话他,从来不打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动手。而娘不一样,娘是一言不合就使用暴力,只有闭紧嘴巴才能幸免于难。
卫明理讥笑道:“可别装了,你娘都在那站了好半天,该听的一字不落,估计等下还得抽你一顿。”
谷翠玲闻言笑得更大声,谷卫民气愤的别过脸,不想再看这对无良父母。
在窝囊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