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出了办公室离开学校,两个家庭的气氛却完全不同。
朱耀祖满腹怨气,看向亲爹的眼神颇为不善。他从不会自我反省,总会习惯性的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失控般对父亲怒吼:
“我真是你亲生的吗?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说着抬起手,晃晃自己手腕上的淤紫,这是刚才拉拽时留下的痕迹。
见父亲沉默不语,朱耀祖更是肆无忌惮发泄心中的怒意:“平日里条件让我跟最差的比,成绩却让我跟最好的比,凭什么?你为什么不想想,人家吃穿不愁还不用干活,我读完书却还要上山下地。”
越说情绪越激动,目眦欲裂瞪视着亲爹,口口声声全是指责。
“如今遇到事,也只有娘肯站出来为我撑腰,您就跟那锯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那你过来有什么用?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见父亲嘴唇嗫嚅,似是想要开口反驳。朱耀祖双眸猩红,嘴角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话中夹枪带棒:
“哦对,您是开了口。一句是给对方台阶,另一句是替我道歉。总共说了两句话,却没有一个字是站在我这边。”
朱母也跟着义愤填膺,当街指着丈夫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不中用的老东西,早知道你是这副德性,我当初嫁给牛赖子都不嫁你。起码他还算是个爷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受委屈。你这种窝囊废就该断子绝孙才对,呸!什么东西!老娘真是瞎了眼才选你这个二婚头。”
唾沫横飞四溅,喷到朱父的脸上,根本来不及擦拭,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他头晕脑胀。还拿他跟猫嫌狗厌的二流子比,明明是自己的枕边人,却一举一动都透着嫌弃,话里话外都充斥着鄙夷。
还真是刺耳又扎心呐!
朱父攥紧拳头一言不发,低下头,无人察觉到他眼中闪烁的阴狠。
朱耀祖听到这些话,却只觉得心里畅快,半点没站在亲爹的立场考虑。脑海里浮现出往昔记忆。
他在村里向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因着朱母总在外吹嘘,村里人也对他寄予厚望,都盼着他能考上大学当干部,以后回来造福乡亲。
朱耀祖也不负众人的所望,打小一直也保持着前几名的成绩,即便高中进了城,也很快追赶上去超越众人。
可成绩能够追平,物质条件却仍存在着巨大差异。
城里的同学们经常凑在一起,分享糖果糕点等各类零嘴,条件好的还有各种肉干果干巧克力。
时不时讨论新出的电影,政策的变动。家里耳濡目染知道的一星半点,对朱耀祖来说都如同天书一般晦涩难懂。
一开始朱耀祖因为囊中羞涩,担心硬凑上去别人会看不起自己。只好装作一心学习的模样,特立独行不与同学们产生交集。
可人类本就是群居动物,很难在喧闹的环境中做到与世隔绝。
除非躲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不然根本压抑不住骨子里的天性。
朱耀祖自然也不例外!
先前他是村里有名的好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就连上山拾把柴,都会被人说上一句孝顺。还总督促自家孩子要向他学习,他成了同龄人之中的榜样。
可曾经众星捧月下天之骄子,到了城里却无人问津。往日的夸赞声尽数消失,身边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只能从看不起的吕茶茶身上寻找优越感。
高一住校一个学期,习惯了城里面的光鲜亮丽,回家再看到裤子上的尘土,鞋底下的淤泥,衣着寒酸的父母,心里不断涌出嫌弃的情绪。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从高二那年开始,朱耀祖开始频繁接触来串联的无业游民,过了不久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开始不断打着买学习用品的名头,跟父母索要钱财。
也不想想,土地里刨食能攒出几个钱?
在他娘日复一日的念叨下,他爹终于决定把前头媳妇生的几个闺女嫁出去,换回彩礼供他这个儿子念书。
作为家里传宗接代的儿子,朱耀祖自出生起就被捧在手心,享受着与家中姐妹不同的待遇。
几个姐姐的牺牲,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心里还想着:以后她们要靠自己帮忙撑腰!于是毫不心虚的挥霍起姐姐们的彩礼。
就这样,朱耀祖靠着打肿脸充胖子在外摆阔,逐渐和几个愿意捧他臭脚的同学玩到一起。
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成绩也随之一落千丈。即使老师经常劝阻,他也只当耳旁风,从来不往心里去。
先前坚定的认为,自己成绩优异,定能考上大学改变全家人命运。
还瞧不起那些成绩差的同学,总是充满优越感,幻想着大学毕业出来当干部,其他人都来巴结自己。
可后来大学停考,学习再好也看不到出路,他又怎么会愿意继续用心读书。
正道被堵死,就想着搞点歪门邪道。
于是把心思打到了周边女同学身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朱耀祖自觉自己能配得上公主,有最耀眼出众的那一个,自然不会退而求其次另选他人。
谷卫盈就成了他选中的目标!
长相漂亮气质单纯,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看着就好哄方便拿捏。
再加上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差,这要是成功拿下,起码能少走十年弯路。
即便有个碍眼的弟弟,朱耀祖也有自信能得到岳父岳母的另眼相待。
打着帮忙讲题提升成绩的旗号,一门心思往谷卫盈身边凑,惹得她不厌其烦。
于是丝毫没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把对方贬得一文不值。指责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颜面扫地。
朱耀祖一向自视甚高,撕破面皮之后,自然不会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自此两人结下梁子,互看对方不顺眼 ,不约而同绕着走,轻易碰不到面。
原本谷卫民考上工作,朱耀祖也瞧不起。不同于自己成绩优异,即使下降也能排在中游,这谷家姐弟一直都是年级垫底。
面对他们,优越感油然而生。
但让朱耀祖最无法接受的是,从前总围着他转的吕茶茶,突然开始对自己不理不睬,反而围着这个臭小子转。
巨大的落差,让他内心变得不平静。
再加上先前与谷卫盈的仇怨,让他更是对谷卫民怀恨在心。
哪怕明知道是吕茶茶一厢情愿,对方根本毫无反应,他还是选择迁怒到无辜之人头上。
朝谷卫民挥起拳头,发泄自己心里的不甘与怨气。
被老师叫家长,虽是他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至亲姐妹都要牺牲自己来为他铺路。朱耀祖坚定的认为父母过来只会给自己撑腰,绝对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没想到在村子里颇有威严的父亲,今日却一声不吭,不光没有给自己撑腰,还总拖母亲后腿,不让她替自己出气。
父亲往日对他的好,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心里只留下刻骨的恨意。
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的辱骂,朱耀祖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由内而外的舒坦惬意。
可能他就是天生的白眼狼,记仇不记恩。
此时一辆军用吉普车,从他们身旁路过。
朱母瞬间呆滞,嘴巴张的老大,手指着车辆的方向抖个不停,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朱耀祖不知缘由,见训斥声停下,不满的偏头望过去,见到这一幕连忙伸手扶住亲娘。
朱母嘴唇直哆嗦,颤抖着说出了几个字。“快…去追,那车里坐的是你大舅。”
她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张脸和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于是连声催促儿子去追。
朱耀祖眼神瞬间一亮,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大舅,而且看他能堂而皇之的坐在车里,定然是大领导。
毕竟这个时期,资本家都恨不得隐姓埋名,敢光明正大坐车招摇过市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攀上这么一门亲,自己以后岂不是再也不用愁,说不定还能因此鸡犬升天捞到一官半职。
心中激动得难以言语,不待亲娘站稳身体,立马快步追了上去。丝毫没考虑过自己的两条腿 ,如何能比得上对方的四个轮子。
朱母即便跌坐在地,心中却丝毫生不出怨气。眸光充满希冀,盼望着儿子能追上大哥的车。
坐在车里的武装部政委,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喃喃自语:“不知是谁在念叨我。”
朱父闻言也有一瞬间诧异!眸中精光闪烁不停。
他之前带妻子假装偶遇那么多次,大舅哥明明都看到了妹妹,也不肯相认,甚至还会故意躲避。
而媳妇就跟瞎了似的,回回都认不出她大哥。
自己费了那么多力气都没办成的事儿,没想到今天能凑巧达成心意,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