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小虎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攥着半截熄灭的火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正房斑驳的槅扇在暮色中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破碎的窗纸像垂死者开裂的嘴唇,在穿堂风中发出诡异的“噼啪”声。当他踮起脚尖,透过窗洞向屋内窥探时,脖颈后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堂屋供桌上的烛火无风自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人影。
那影子起先只是模糊的轮廓,却在刹那间变得清晰:佝偻的脊背,垂落的长发,还有一双缓缓转动的苍白手臂。小虎的呼吸停滞在胸腔,看着那影子的头颅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转,空无一物的眼窝里突然渗出黑色液体。更可怕的是,供桌上七盏黑陶油灯同时亮起幽蓝火焰,照亮了桌布下若隐若现的——半截青紫的脚踝。
鬼、鬼...”小虎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双腿像被抽走筋骨般绵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王老倌讲述的故事里,失踪者最后看到的,正是这样飘忽的身影。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廊下的石灯笼,腐朽的灯柱应声而倒,在寂静的院落里炸响惊雷般的轰鸣。
屋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是铁链在青砖上拖行。小虎不敢回头,转身便跑,草鞋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打滑。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贴着地面爬行。转过月洞门时,挂在蔷薇藤蔓上的银铃突然疯狂摇晃,发出尖锐的“叮铃”声,惊起梁上成群的蝙蝠,它们扑棱棱的翅膀扫过他的头皮,带来一阵腐臭的腥风。
院子里的蒿草突然诡异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布满爪痕的小径。小虎的火把掉落在地,火苗熄灭前的刹那,他瞥见井台边的铁链正在缓缓收紧,末端缠绕的红绸上,朱砂写的“冤”字被鲜血浸透。更远处的墙角,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那是密密麻麻的老鼠,正啃食着什么模糊的肉块。
救命!”小虎的喊声在山间回荡,却被突然爆发的哭声淹没。那哭声不再是单纯的呜咽,而是混杂着指甲抓挠墙壁的刺耳声响,还有孩童尖锐的惨笑。他感觉有冰凉的气息喷在后颈,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呼气。慌乱中,他摸到腰间的香灰袋,颤抖着撒向身后,灰白色的粉末却在空中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朝他露出森然的微笑。
跑到大门口时,小虎才发现来时推开的木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他拼命拉扯门环,腐朽的门板却纹丝不动,铜制兽首的嘴里突然涌出黑色黏液,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淌。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子悬在半空,脖颈处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腐烂的手指正缓缓伸向他。
绝望中,小虎想起父亲教过的求生技巧。他后退几步,猛地冲向木门,肩膀撞在门板上的瞬间,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二下撞击时,门框终于松动,他连滚带爬地摔出院子,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座宅子都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下山的路变得无比漫长,小虎跌跌撞撞地狂奔,裤脚被荆棘划破,膝盖在碎石上擦出鲜血。他不敢回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当村口老槐树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他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腥甜翻涌。冲进家门的刹那,他反手闩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冷辉。小虎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盯着自己渗血的伤口,那些抓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仿佛正在缓慢蠕动。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这平日里熟悉的声音,此刻却让他寒毛倒竖——因为他分明听见,在梆子声的间隙,夹杂着微弱的、铁链拖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