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猫画虎。”吴雪道。
她因被抢掉的风头,愤愤不平,但她也只敢小声嘟囔,甚至连这嘟囔都是眼神转了方向后的低语,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所谓靠山,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一个模糊的想象。
“你那个小学同学叫什么来?”王雨问。
“尘英。”
“她长得很像女主,准确说是女主的小时候,学生时代。”
“……还真有一点。”尘黛脑子里闪过五官对比后,道。
“岂止是有一点,眉眼多像,连表情都像,还有气质,就是那种,小小孩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尘英也跟女主似的,身体不好?”
“没有,可能她爸妈重男轻女吧。”
“哦~怎么会这样,她长得那么好看,姜娜是那种一眼看去就是美女,尘英因为皮肤黑,遮了,但仔细看,越看越好看,其实我觉得比姜娜更好看。”
“比姜娜还好看?”尘黛有点懵。她们一起长起来,姜娜自小被夸到大,说者与听者似已习惯,蓦地有人出来说,尘英更好看,思维上需要破壳。
尘英还是像以前那样瘦而黑,说不清到底哪里长开了,小学里泯然众人,进了初中,忽然惹人垂怜。
“吃不吃?”王雨从桌洞里抓出一把糖。
“别挑最好的。”王雨又道。
“我手还碰到,我不能吃最好的,那谁吃?”尘黛偷偷笑道。
“我哥。”
“见色忘友~你哥对你是真好啊。”尘黛故意反调道。
“懂什么呀,他学习那么好,你以为单纯靠聪明,虽然他真的很聪明,我给他买点糖,饿了吃点。”
“你认的那哥哥,我听说有女朋友了。”尘黛拿了一块数量最多的话梅硬糖,含进嘴里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很受欢迎的,追他的女生都排一走廊,有个女朋友什么稀奇的,我早就知道了,我还认识呢。”王雨低头道,又仔细看了一遍糖,保证多样多口味。
尘黛本来是逗她,结果竟是真的。
“可惜了,我觉得她配不上我哥,但也没办法,我哥喜欢就行,再说谁又能配得上呢。”王雨抬头,认真跟尘黛道。
“你是怎么做到只远观而不亵玩焉?”尘黛好奇问。
“他是我心中的白莲花。”
“……”尘黛嘎嘣咬碎了糖。
“已知圆锥的底面周长和体积,求圆锥的高及底面积。”三班的数学老师开始讲题,他弯着腰,与坐在第一排的尘英,面对面,额头以不经意的方式,假讲课激动之名,与尘英的额头时碰时分,而老师始终俯着身子,面朝练习本。
十分钟过去了,他站起身。尘英以为他终于要换别的同学辅导了,他却走到尘英身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后桌摞起的教材上,如同搭着坐椅靠背。
“圆锥底面积是S底=πr2。”老师笑眯眯道。
尘英感到自己被刺鼻的烟味与中年男性的酸臭味包围着,空气稀薄地简直要昏厥。那双离她很近的、目光炯炯的眼睛烤灼着她的脸,使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什么都没听懂,也无法集中精力听懂,可是又怕这种窘迫而吃惊的心理妨碍她听懂,导致老师一直围在这里。两方角逐之下,尘英的眼睛模糊了,听力也在丧失,只感到老师胡子未刮净的脸挨着她,闻到从他嘴巴里喷出的难闻气息,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间屋子。
“老师。”李明澈道。
老师肌肉一紧,转过头看去,嘴角挂着和蔼的笑,眼睛里显露不识相的厌恶。
“这道题,不会。”
“老师,你去给他讲吧。”尘英在老师重新转过来的瞬间,借着刚刚挤进的丁点新鲜空气急促道。
“好,等我一下,很快。”老师温柔道,仿佛把上课的复习时间作为难得的春宵一刻。
“这道也不会,这一道也不会,还有这道。”李明澈在老师讲完第一道后,顺指把练习册划到页底。
闷头做题的陈征诧异地碰碰李明澈胳膊,以为他梦游了。
“你确定你不会?”老师盯着李明澈,面露“你在故意找茬”的神色。
李明澈最不怕的就是眼神威胁,他脸上摆出的显而易见的生硬态度既不表示畏惧,也不表示愿意交谈,以丝毫不晃动的眼神,回以“是的,我知道,你最好老实一点。”
数学老师的嘴角轻微抽动,随之挤出一声“不自量力”的哼笑,自信地迈开腿,往尘英方向走去。
“老师。”李明澈放大了声音,道。
低头做题以及假装低头做题的全班同学抬起头。
老师看着李明澈。
“你干嘛?”陈征小声问,脑门一半写着疑惑,一半写着快醒。
“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喊抓流氓了。”李明澈与老师交换着唯有做贼心虚者能明了的眼神。
老师不动了,站在那里看起了旁人的作业。
“你怎么知道的?”尘英问李明澈。
“办公室看见。”
“别跟别人说。”
“嗯。”
“李明澈,你觉得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是我。”
“……”
“你有没有被另眼相看过?他说我长得好看。我爸妈从来没这样夸过我,他们只说,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在家里好好干活。在学校里,无论从哪个角度,漂亮、学习、性格都属于普通。”
“可是你也觉得他让你不舒服。”
“……嗯”
“离得远些。”
“嗯,如果他再叫我去办公室……”
“我会到办公室门口。”
“他以后会不会针对你?”
“没什么。”
“你和尘黛有一点很像,勇气。”
“我被另眼相看过,并不好。”李明澈勾嘴一笑,道。
“你被谁?”
“没谁。”
上课的铃响了,李明澈进了教室。
其实没有那么多人看你,你看,李明澈被欺负了那么久,尘英都不记得了,也许当时她竟没发觉那是一场霸凌,所以又何必在乎那么多人的眼光。
只要在意那个曾经觉知到你困境的人就好了。
经历与年龄在无知无觉中打开着他们的视野,进入初中后,疆域开始由镇往市区拓,而过往常钻来进去的周边邻村则很少再回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六,我们三个聚聚,你俩,一个要回家看妹,一个要回家吃饭。”尘英气恼道。周六上半天学,放学后的中午,尘英等在车棚,约尘黛和姜娜去城里玩。
“算了,我不吃饭了。”
“算了,我不看娃了。”
“就是嘛,人要快乐。”尘英转怒为笑。
她们在小商品批发货摊前闲逛,看红红绿绿的发卡,闻香味冲鼻的粉色笔记本,览磁带上的歌单,最后一起蹲在三味书屋门前,翻地上摞得东倒西歪的过期杂志,不问主题不分种类。
“我表姐送了我很多杂志,就跟这些一样,下面有地址。”尘黛道,指着一本杂志内里最底一行小字。
“这是什么?”姜娜问。
“交笔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