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华联集团总部。
顶层总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和湿漉漉的咖啡渍。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被推得歪向一边,文件、报表撒了一地。
沈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
他身上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装,已经起了皱。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自己也忘了。
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流光溢彩。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视为囊中之物的繁华。
可现在,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他的手边,放着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情报。西德,拜尔化工,远东总代理。赵淑芬不仅解决了原料问题,还让她的产品线完成了升级。
他精心策划的釜底抽薪,变成了一个愚蠢的笑话。他花高价买断的本地货源,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毯上。
那张被他扫落在地的卡片,静静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白色的卡片上,那几个字刺眼无比。
“祝早日康复”。
梁文浩。
那个混蛋,那个泥腿子。
他不仅能自由出入羊城郊区那栋固若金汤的别墅,还能在他亲弟弟的床头,从容地放下一束花。
那不是威胁。
那是一种宣判。
宣判了他沈汇最大的软肋,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刀锋之下。
商业上,他输了。
暗地里,他也输了。
一股无法遏制的疯狂,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输?
他沈汇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他猛地转过身,抓起桌上的电话,狠狠地按下了一个内部号码。
“阿坤!带上阿虎、阿豹,马上到我办公室来!马上!”
……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小心地推开。
阿坤和另外两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是沈汇手下最心狠手辣,也最忠心的两个人。
看到办公室里的惨状,三个人都把头垂得更低了,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汇没有坐,他就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
“沈总。”阿坤低声开口。
沈汇没有理会他,他看着眼前的三个心腹,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地狱里回响。
“我有一个计划。”
“我要你们,去羊城。”
阿坤三人抬起头,静静地听着。
“去那栋别墅,把沈立,给我‘绑’出来。”
“绑?”
阿坤三人当场愣住。
绑架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什么操作?
沈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扭曲的笑容。
“对,绑架。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见点血。但是记住,别真的伤到那个废物,他还有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做完之后,把现场弄得乱一点,留下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人联想到梁文浩的东西。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们比我清楚。找几件趁手的家伙,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要让所有警察一看,就觉得是那些混社会的烂仔干的。”
阿坤的额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了沈汇想要干什么。
“沈总……这……这不行啊!自己绑自己家人,再嫁祸给对手……这要是败露了,我们就全完了!”
“败露?”沈汇冷笑一声,“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他走上前,拍了拍阿坤的肩膀。
“事情闹大之后,我会立刻联系港城和羊城的报社。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汇川实业的背后,就是一个不择不扣的黑社会!他们在商业上竞争不过,就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绑架手段!”
“我要让赵淑芬,让梁文浩,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我要让‘东方雅集’那四个字,变成一个肮脏的、沾着血的笑话!”
“至于沈立……”沈汇的语气变得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那个废物,躺在床上也是个累赘。就用他这副残破的身体,为我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阿坤和阿虎、阿豹三人,听得遍体生寒。
这太疯狂了。
这已经不是商战,这是玉石俱焚的赌命。
用自己亲弟弟的残躯做赌注,把对手彻底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赢了,对方永世不得翻身。输了,他们这些人,就得亡命天涯。
“沈总,您再考虑一下……”阿坤还想再劝。
“闭嘴!”沈汇厉声喝道,“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命令!现在,立刻,就去准备!今晚就动手!”
阿坤三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知道,沈汇已经彻底疯了。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去执行这个疯狂命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叩叩。”
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滚!”沈汇怒吼道。
门外,是他秘书颤抖的声音:“沈……沈总,楼下……楼下前台收到一份请柬,指名……要您亲启。”
“什么请柬!我没空!”
“可是……可是送件人说,这份请柬,您一定会看。”
沈汇皱起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拿进来!”
秘书推开门,双手捧着一个烫金的红色信封,低着头,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东西后,又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在那片狼藉的桌面上,那份制作精美的请柬,显得格格不入。
阿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沈汇死死地盯着那份请柬,几秒钟后,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其抓了过来。
信封的质感很好,很厚重。
他用颤抖的手,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更加精致的卡片。
卡片的最上方,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汇川实业“东方雅集”品牌暨第一款高岭土白瓷系列产品发布会。
下面是时间,地点。
地点就在三天后,羊城最豪华的白天鹅宾馆。
沈汇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收件人那一栏。
那一栏上,用隽秀的钢笔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华联集团,沈汇先生亲启。”
赵淑芬。
这个女人!
她没有选择暗中戒备,没有选择加强防卫。
她选择了将战场,直接摆在了全羊城,乃至全港城商界精英的聚光灯下。
这份请柬,不是邀请。
这是一封战书。
这是一道选择题。
摆在沈汇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继续执行他那个疯狂的、见不得光的计划。绑架自己的弟弟,嫁祸对手,然后,在警察和仇家的双重追捕下,亡命天涯,从此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第二条,是像一个体面的商人那样,穿上最得体的西装,走进白天鹅宾馆的宴会厅,以一个商业对手的身份,亲眼见证自己的惨败,亲耳聆听对手的胜利宣言。
一个,是肉体的毁灭与逃亡。
另一个,是尊严的碾压与公开处刑。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坤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沈汇捏着那份轻飘飘的请柬,那张纸,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想要将它撕碎,可他的手指,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抖动起来。
那份精美的、烫金的请柬,就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沙沙”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