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大陆,如同一块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巨大棋盘。南境湿热雨林中,巨木参天,藤蔓垂落如同绿色帘幕。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殖土与奇异花香的混合气息。一座依托巨大古榕树构建的、充满原始野性风格的木寨内,篝火熊熊燃烧,油脂滴落发出滋滋声响。皮肤黝黑、涂抹着彩色泥彩的部落战士围坐火塘,粗犷的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光,眼神专注地听着族中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刺满玄奥图腾的老萨满用沙哑而悠长的语调讲述:
“……在比星辰更古老的岁月里,北方有寒渊,深不可测。渊中有神,其名为‘玄武’。祂背负着比山岳更沉重的甲壳,其上刻录着万水归流的纹路;祂的头颅是狰狞的巨蛇,吞吐着冻结时空的吐息;祂的四肢如同撑天的巨柱,每一步落下,大地震颤,洪水退避!祂是北方的镇守者,是万水之源,是永冻的化身!祂曾一怒,蛇尾盘绕,冰封千里,将肆虐的熔岩巨魔化为永恒的冰雕……”
随着萨满的讲述,篝火的光芒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幽蓝的寒气。战士们屏住呼吸,仿佛能感受到那刺骨的极寒和镇压万物的磅礴力量。空气中,一丝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癸水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悄然汇聚,没入火塘旁一个静静聆听的、眼神格外明亮的年轻战士体内。他裸露的手臂上,隐隐有深蓝色的、如同龟甲纹路的光痕一闪而逝。
......
西境戈壁,烈日灼烤着无垠的黄沙。狂风卷起沙柱,如同黄色的巨龙在天地间肆虐。一座由巨大砂岩垒砌、风格粗犷雄浑的堡垒矗立在绿洲边缘,是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生命灯塔。堡垒厚实的石墙内,气氛却异常肃杀。身着皮甲、气息剽悍的佣兵们聚集在演武场,鸦雀无声。场中央,一位独臂、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老佣兵,正用仅存的右手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巨剑,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
“……老子这条胳膊,就是丢在‘白虎涧’!那鬼地方,庚金之气能刮掉人三层皮!知道为啥叫这名儿吗?传说!上古有杀神,号‘白虎’,主掌西方庚金!祂的利爪能撕裂苍穹,獠牙能洞穿星辰!祂的咆哮就是战争的号角,能让最凶悍的魔兽肝胆俱裂!祂走过的地方,顽石化齑粉,精铁成绕指柔!知道那涧底最深处的石壁上刻着什么吗?一道爪痕!一道深不见底、历经万年风沙依旧散发着撕裂一切的锋锐之意的爪痕!那就是白虎星君留下的!看一眼,老子就觉得眼睛要被刺瞎!”
演武场上,所有佣兵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狂热而敬畏。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庚金煞气,似乎变得更加锋锐、更加活跃。刀疤老佣兵身边,一个沉默寡言、背负双刀的少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银白锋芒。
......
东域繁华之地,烟波浩渺的大泽之畔。细雨如丝,浸润着青石板铺就的古老街巷。一座临水而建、飞檐翘角的雅致茶楼里,檀香袅袅。说书先生一身青衫,手执折扇,声音抑扬顿挫,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回荡在安静的大堂:
“……列位看官,可知这云梦大泽,为何万载不涸,滋养一方?非是天恩,乃是泽底有圣灵!《荒古异闻录》有载:东方有灵,其名‘青龙’。祂非是凡俗之蛇蟒,乃是万龙之祖,行云布雨之神!祂的身躯蜿蜒如天河,龙鳞闪耀着不朽的青色神辉;祂的龙吟能引动九霄雷霆,龙爪能梳理地脉山河!传说上古大旱,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是那青龙圣君自九天而下,龙尾轻摆,引来天河之水,龙息吞吐,甘霖遍洒八荒!泽被苍生,功德无量!至今泽心深处,仍有青龙行云布雨之影,每逢大旱,虔诚祷之,或有回应……”
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透过窗外的蒙蒙烟雨,看到了那翻腾于云海之间、播撒甘霖的青色神影。茶楼角落,一个衣着朴素、正在安静沏茶的盲眼少女,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她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青色电光一闪而过,空气中游离的水汽,悄然向她汇聚,在她指尖形成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湿润漩涡。
北疆苦寒之地,终年不化的雪山脚下。狂风卷着雪沫,发出鬼哭般的呼啸。一座依托山体开凿、由巨大冰块垒砌的寒冰堡垒内,火光摇曳。年迈的部落首领裹着厚实的兽皮,盘坐在巨大的冰熊皮上,用苍老而悠远的声音,对着围拢在火塘边的族人们讲述着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古老歌谣:
“……冰渊的尽头,沉睡着火的君王……祂的名字是禁忌,祂的形态是永恒的谜……祂展开双翼,便是焚尽苍穹的劫火……祂的尾羽划过天际,留下永不熄灭的流炎……祂是毁灭,亦是涅盘……祂名……‘朱雀’……”
歌谣的语调古老而神秘,带着一种原始的韵律。火塘中跳跃的火焰,随着歌谣的起伏,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时而金黄,时而赤红,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纯净的白色。一个蜷缩在火塘最外围、身形瘦小、似乎天生怕冷的少年,下意识地朝着火焰挪近了一点。他冻得发紫的指尖,在靠近跳跃火焰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橘红色火苗,如同幻觉般一闪而逝。周围的族人并未察觉,只有少年自己猛地缩回手,看着指尖,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奇异的灼热感。
......
巡天鉴,九天之上的金属宫殿群。核心尖塔的控制中枢内,气氛凝重如同铅块。
巨大的巡天鉴晶球缓缓旋转,内部不再是平静流淌的星河光点,而是如同沸腾的熔炉!代表着苍岚大陆各地的能量光点,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闪烁、跳跃!无数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能量流,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的亿万铁屑,正从大陆的各个角落——南境雨林、西境戈壁、东域大泽、北疆雪山……向着晶球内部某个无形的核心汇聚!
这些能量流性质各异:南境汇聚的是幽深精纯的癸水灵气;西境汇聚的是锋锐无匹的庚金煞气;东域汇聚的是生机勃勃的乙木生气与灵动的水泽之气;北疆汇聚的则是狂暴炽烈的离火炎息!
它们在晶球内部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片混沌而磅礴的能量星云!星云的核心,隐约可见四个模糊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兽轮廓虚影在缓缓旋转——背负神山的玄龟、啸傲山林的凶虎、翱翔九天的神鸟、以及那蜿蜒如天河的巨龙!
“大司监!能量波动图谱再次刷新峰值!”一名年轻的星象师声音带着颤抖,指着光幕上疯狂跳动的曲线,“传播速率呈几何级数增长!共鸣区域已覆盖大陆七成以上人口密集区!能量汇聚强度……已突破‘传奇级灵兽觉醒仪式’阈值!并且还在持续攀升!”
星衍圣者站在控制台前,苍老的身躯如同古松般挺拔,目光死死锁定着晶球内那片混沌的星云,以及星云核心那四个越来越清晰的巨兽虚影。他手中的观星仪终端,水晶球内部星辰轨迹疯狂推演,无数玄奥的符文明灭不定。
“不是觉醒仪式……”星衍圣者的声音干涩而凝重,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这是……信仰!是亿万生灵的认知与意念,正在……呼唤古老的神只归来!”
他的目光穿透晶球,仿佛看到了大陆各个角落正在发生的景象:雨林萨满的讲述、戈壁老佣兵的嘶吼、茶楼说书的抑扬顿挫、雪山部落的神秘歌谣……无数声音,无数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了淹没一切的信仰狂潮!
“查!”星衍圣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动用所有‘谛听’符文阵列!溯源!我要知道这些传说最早是从哪里流出的!每一个传播节点!每一个故事版本最初的讲述者!快!”
命令如同惊雷落下。控制中枢内,所有星象师和符文师如同上紧了发条,手指在复杂的符文阵列和能量节点上疯狂操作。巡天鉴晶球的光芒暴涨,无数道无形的、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谛听”符文如同亿万只无形的耳朵,瞬间扩散至整个大陆的信息网络,试图捕捉那最初的信息源流。
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流却如同泥牛入海,混乱不堪!
“报告!南境雨林传说源头……指向十七个不同部落的七十三位老萨满,时间跨度超过三个月!无法确定最初源头!”
“西境戈壁传说……有超过三百份佣兵日志和口述记录指向‘白虎涧’,但最早记录者已死于三年前的一场沙暴!”
“东域大泽茶楼传说……版本多达四十六种!最古老的手抄本残卷可追溯至百年前,作者佚名!”
“北疆雪山歌谣……是口传心授,无文字记录!部落长老声称是‘先祖之灵’在梦中传授!无法溯源!”
混乱!庞杂!如同无数条纵横交错的溪流,根本无法分辨哪一滴水是最初的源头!这些传说仿佛凭空出现,又如同野火燎原,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和广度,扎根在了大陆每一个角落!
“不可能!”一名资深星象师失声叫道,“这种规模的、跨地域、跨文化的信息同步传播,必然存在一个核心源头!一个强大的意志在推动!巡天鉴不可能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星衍圣者沉默着,苍老的脸上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他看着晶球内那片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凝实的四象星云,看着那四个在信仰洪流中逐渐“活”过来的巨兽虚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
不是捕捉不到痕迹。
而是那痕迹……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如同拂去灰尘般,悄无声息地抹去了!
只留下这席卷大陆的信仰狂潮,和那正在被亿万认知呼唤、即将彻底苏醒的……四象圣灵!
“启动‘四象封绝’预案。”星衍圣者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面对天地伟力的无力感,“通告全大陆所有圣域级势力及御兽大宗门。苍岚剧变……开始了。”
尖塔顶端,巡天鉴晶球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而急促,一道蕴含着最高级别警报信息的无形波动,瞬间穿透空间,射向大陆各个方向。
而在那晶球深处,混沌星云的核心。
青龙虚影仰首发出一声无声的龙吟,龙爪虚按,东方乙木与水泽之气疯狂汇聚!
白虎虚影作势欲扑,西方庚金煞气凝成实质的利刃!
朱雀虚影双翼舒展,南方离火炎息熊熊燃烧!
玄武虚影蛇首昂立,北方癸水灵气化作无边寒渊!
四象归位,星云旋转。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仿佛整个天地意志加持的堂皇威压,透过巡天鉴的观测,隐隐传递出来!
尖塔控制中枢内,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感到灵魂深处一阵剧烈的悸动与……渺小!
......
距离巡天鉴不知多少万里,一座凡人城池最热闹的十字街口。
林枫蹲在一个热气腾腾的馄饨摊旁的小马扎上,手里捧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是飘着翠绿葱花和油花的清汤馄饨。他慢条斯理地吹着气,吸溜了一口热汤,满足地眯了眯眼。
街对面,一个衣衫褴褛、但口齿异常伶俐的小乞丐,正被一群孩童围着,唾沫横飞地讲着:
“……那白虎星君,可不只是会打架!传说啊,祂的毛皮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也割不开的!祂打个喷嚏,掉下来的毛,落到人间,那就是炼制神兵利器的无上宝材!知道‘断金城’那把镇城神剑‘裂空’怎么来的不?就是三千年前,一颗白虎毛化作的流星掉下来……”
林枫听着那被添油加醋、甚至有些离谱的改编故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夹起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送入口中,目光随意地扫过街角阴影。
那里,一只苍白的月光虫,正慢悠悠地爬过一块潮湿的青石板。它几丁质壳上那几颗深邃的幽蓝斑点,此刻正随着街对面小乞丐夸张的讲述,极其微弱、却又极其贪婪地……闪烁着对应西方庚金的银白色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