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工极稳,纹路恰好划开菌肉肌理,却不切断底部,等下入汤时,汤汁便能顺着纹路渗进褶皱,连菌肉深处都能裹上滋味。
沈娇娇将两个盖着鹌鹑蛋的盘子扣在一起,指尖刚触到瓷盘边缘,忽听得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娘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陆谨言人未至声先到,竹帘被挑起的刹那,一袭月白长衫到了灶房门口。
“是啊嫂子,有什么你尽管吩咐,我一定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孟轩跟着陆谨言挤进来。
沈娇娇手一抖,险些让盘子滑落。
灶台里腾起的白雾里,她眨了眨被熏出泪的眼睛:“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温书吗?”
陆谨言垂眸看着孟轩,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晨光穿过窗棂,在他睫毛投下细密阴影。
孟轩挠着头嘿嘿笑:“这不是嫂子昨日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嘛,我有些等不及了,便拉上陆兄一起过来了。”
他瞥见案上倒扣的瓷盘,凑过去好奇打量,“这是在做什么?”
“碎壳蛋。”沈娇娇将盘子重新扣紧,“得用力摇晃,让蛋皮自己碎开。”
话音未落,孟轩已伸手要接,袖口带翻了案边的盐罐。
陆谨言眼疾手快扶住罐子,指尖蹭过沈娇娇垂落的发梢。
他耳尖微烫,接过盘子低声道:“我来。”瓷盘在他掌心翻飞,鹌鹑蛋碰撞的声响清脆如珠落玉盘。
孟轩趴在水缸边看沈娇娇往大木盆注水,忽然指着旁边的小陶盆问:“这个小盆装水做什么?”
“等蛋壳都碎了,要把蛋泡在清水里。”沈娇娇用木瓢舀起水,涟漪映着她泛红的脸颊。
“好了。”
陆谨言将两个扣在一起的瓷盘分开,裹着蛛网般裂纹的鹌鹑蛋倾泻而下,雪白的蛋身落入水中,惊起细小水花,在盆沿凝成一串晶莹的水珠。
沈娇娇垂眸望着盆里微微晃动的鹌鹑蛋,笑道,“既然你们来都来了,那就帮我把鹌鹑蛋都剥出来吧,我去把肉腌上。”
孟轩早已一屁股坐在木盆旁的矮凳上,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放心吧嫂子,这里就交给我和陆兄了!”
陆谨言也拿了根凳子,坐在木盆旁边,认真地剥了起来。
沈娇娇见木盆边,孟轩哼着小调剥鹌鹑蛋,陆谨言正仔细擦拭蛋壳碎屑,案板旁的活儿有了着落,便将目光投向角落那只盛着血水的木盆。
她伸手探入冷水,指尖触到牛肉紧实的肌理,凉意顺着腕骨往上爬。
刀刃贴着牛肉纹理游走,薄如蝉翼的肉片簌簌落在案板上。
往肉片中打入蛋清,酱油,盐,胡椒粉,腌制起来,这样等会儿吃起来才不会柴。
木盆里的清水晃出细碎涟漪,孟轩蹲在矮凳上,指尖捏着半颗鹌鹑蛋,眉头拧成了麻花。
“陆兄,我明明没使多大的劲啊,怎么鹌鹑蛋就破了啊?”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尾音里还藏着几分委屈。
正在将剥好的蛋整齐码入青瓷碟的陆谨言抬眸,目光扫过孟轩掌心黏着蛋白的碎壳,平静的说道:“剥鹌鹑蛋要顺着纹路,像这样——”
他动作轻柔地拿起一颗蛋,拇指与食指微微用力,蛋壳便如蛛网般裂开细纹,完整的蛋白随即显露出来。
听见旁边的动静,沈娇娇朝他们看了过去。
只见孟轩正举着一个剥坏的鹌鹑蛋,一脸疑惑,碎壳掉在衣襟上,沾湿了一片布料。
“剥坏了,你自己吃了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娇娇唇角微扬。
孟轩眼睛一亮,也不嫌弃手上的碎壳,直接将鹌鹑蛋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他一边嚼一边含糊道:“跟鸡蛋的味道差不多,就是这小小的一个,我可以一口一个,很是有趣。”
说罢,又伸手去盆里捞蛋,袖子险些掉进水里。
陆谨言看着他沾着蛋壳的衣襟,无奈地摇摇头:“鹌鹑蛋还没有做成菜呢,你现在就吃饱了,等会儿吃什么?”
孟轩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才惊觉大事不妙。
“陆兄说得没错,我不吃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沈娇娇起锅烧水,开始做汤底。
汤底的配方和之前做卤味用的大差不差。
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陶土灶台被映得通红。
沈娇娇将粗陶油壶倾斜,金黄的菜油顺着壶嘴滑入锅中,大酱入锅的瞬间,浓郁的豆香轰然炸开,干辣椒在滚烫的油花里翻涌,渐渐蜷成诱人的暗红。
她伸手从竹篮里取出裹着油纸的香料包,八角、桂皮、香叶簌簌落入锅中,干草的清香混着焦香,瞬间将厨房染上一层古朴的气息。花椒粒如黑珍珠般蹦入,在油中爆开细小的涟漪,冰糖块则慢悠悠地融化,为浓烈的香气添了丝温柔。
孟轩趴在灶台边,鼻尖几乎要贴上锅沿:“嫂子,这香味勾得我肚子咕咕叫!”
他话音未落,沈娇娇已掀开一旁瓦罐,乳白的猪骨汤还冒着热气。骨汤入锅的刹那,红油与奶白轰然相撞,滚烫的浪潮翻涌着漫过香料,干辣椒在漩涡中沉浮,像是燃烧的火焰坠入晚霞。
锅里的红油汤底咕嘟作响,香气顺着锅盖缝隙蜿蜒而出,沈娇娇将锅盖落下,发出“咔嗒”轻响。
“既然鹌鹑蛋剥完了,那就帮我穿串吧。”
“穿串?”孟轩眨着眼睛。
他望着沈娇娇从橱柜深处抽出的竹篓,里面躺着一大把崭新的竹签。
沈娇娇取过竹签,指尖捏起一颗鹌鹑蛋轻轻旋转,雪白的蛋白在她掌心映出柔和的光晕。
竹签“噗”地穿透蛋身,动作利落得如同绣娘穿针引线。
“一串穿四五个就可以了。”她将串好的蛋串搁在青瓷盘里,瓷盘边缘立刻凝出细密的水珠,“那边的香菇,土豆,鸡肉丸子也一样。”
孟轩还在对着滚沸的汤锅直咽口水,陆谨言已经无声地伸手探入竹篓,拿起香菇,竹签穿透菌盖的瞬间,细密的汁水渗出,在浅黄竹面上晕开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