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业务?”
虎爷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比天书还难懂。
陈敢看着他那副眉头拧成疙瘩的样子,笑了。
他知道,不能跟虎爷讲什么大道理。
得打比方。
打一个他能听得懂的比方。
“虎子,你先别管这词儿叫什么。”
“我问你,咱们摆地摊,累不累?”
虎爷想也不想,猛点头。
“累,咋不累!”
“天不亮就得起,扯着嗓子喊一天,晚上回来骨头都散架了。”
“尤其是猴子他们,这几天跑外地,估计人都瘦了一圈。”
陈敢嗯了一声。
“那你说,有没有一种法子,让咱们的兄弟,不用这么辛苦,还能把钱挣了?”
虎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不摆摊?那咋卖?”
“大哥,货总得有人卖出去啊。”
陈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得有人卖。”
“但这个人,为什么一定得是咱们的兄弟?”
虎爷愣住了。
脑子里的那根弦,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但他还是没抓住。
“不是咱们的人卖,还能是谁?”
陈敢走到院子中间,用脚尖在泥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是金华。”
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这个是衢州。”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很快,地上就多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圈。
“绍兴,丽水,温州……”
陈敢指着地上的圈,看向虎爷。
“咱们的兄弟,不可能分身,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么多地方。”
“但咱们的货可以。”
虎爷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圈,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真正的版图。
陈敢的声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他的脑子里。
“咱们去金华不摆摊。”
“咱们去找一个人。”
“一个在金华当地有门路、有脑子、想发财的人。”
“咱们跟他说,这袜子,三毛钱一双,你在你们金华,可以卖五毛,可以卖六毛,那是你的本事。”
“咱们只按一个价钱,比如四毛钱,成百上千双地卖给他。”
“他想买,行,先给钱。”
“不用给全款,给个订金。”
“比如他要一千双,就先给我们一百块钱的订金。”
“然后,咱们把一千双袜子,用摩托车给他拉到金华,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他当面点货,没问题了,把剩下三百块的尾款,当场结清。”
“钱货两讫。”
“然后,他怎么卖,卖给谁,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咱们的兄弟,收了钱,就可以回来了。”
陈敢说完,静静地看着虎爷。
院子里,只有清晨微弱的风声。
虎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却越睁越大。
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陈敢画在地上的那几个圈,在他的脑海里,瞬间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一张通往无数金钱的网!
“嘶……”
虎爷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哪里是卖袜子!
这他娘的是在撒网!
把全天下的鱼,都往自己网里赶!
“大哥!”
虎爷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他娘的也太……”
他想找个词来形容,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
憋了半天,他才吼出这么一个字。
“实在是高!”
“咱们自己当老板,让别人给咱们去卖货!”
“咱们的兄弟只管送货收钱,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地去吆喝!”
“而且每个地方只找一个人,这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肯定会拼了命地去卖!”
“咱们把货送到,钱拿到手,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天底下还有这么省心又赚钱的买卖?”
虎爷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我懂了,大哥,我全懂了!”
“这他娘的,就是当老板的老板!”
陈敢笑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个模式,咱们可以不断复制。”
“在金华找一个,在衢州找一个,在绍兴再找一个。”
“等咱们的货源稳定了,全浙江,甚至全中国,咱们都能铺开!”
“到那个时候,咱们只需要坐在家里,管理好咱们的货,和咱们的运输。”
“剩下的时间,就是数钱。”
“坐下来数钱……”
虎爷喃喃地重复着最后几个字。
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陈敢描绘出的那幅画面,太美了。
美到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看着陈敢,眼神里,是一种超越了之前在仓库时的恐惧,一种全新的崇拜。
如果说凭空变走一仓库的货是神仙手段。
那这个计划,就是神仙的智慧。
“大哥!”
虎爷声音嘶哑。
“您别说了,我干!”
“我亲自带兄弟们去,去把这些人都给找出来!”
“我保证,每个地方,都给您找一个最能办事的人!”
“这事儿要是我办砸了,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陈敢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信你。”
“先去歇着吧,明天开始,有得忙了。”
……
一周时间,弹指而过。
这一周,在义乌周边的各大城镇,开始流传起一个传说。
一个关于义乌尼龙袜的传说。
结实,便宜,还好穿。
在金华,虎爷找的那个外号老炮儿的负责人,两天卖了三千双,摊子直接摆在国营百货大楼门口,把路都给堵了。
在衢州,那个头脑活络的女人,发动了自己家七大姑八大姨,三个集市同时开卖,一天就把货清空,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货。
在绍兴,场面更是火爆,听了风声的人天不亮就来排队,两千双袜子,半天不到就见了底。
“你买义乌袜子了吗?”成了那几天最时髦的问候语。
两万双袜子。
曾经堆满了一个仓库的庞大数量。
仅仅一周,销售一空。
而钱,也像百川归海一般,重新汇集到了义乌的这个小院里。
夜深。
小院里灯火通明。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却没摆碗筷。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堆在院子中央的几个帆布袋。
五六个袋子,个个都撑得鼓鼓囊囊,像是要炸开一般。
虎爷,猴子,胖子,还有十几个参与了这次行动的核心兄弟,全都在场。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的味道和沉重的喘息声。
没人说话。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火热的,带着期待,也带着忐忑。
虎爷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堆帆布袋前,深吸一口气,解开了第一个袋子的绳索。
哗啦!
一堆钞票,像小山一样倾泻而出。
大团结,五块,两块,一块,还有大量皱巴巴的毛票。
杂乱,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