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然摇头起身,径直出门而去。
山中夜幕降临得很快,此时不过黄昏五六点,四周已近漆黑,风声吹动树叶哗啦作响,令人胆战心惊。
从这里走到正在装修的新房,徐浩然慢吞吞走了十余分钟,刚好吃完饭散散步助消化。
新房地基已打好,目前正忙着运砖砌墙。
工人们早已散去,留下满地泥浆与各种工具杂乱无章。
“真是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啊。”
站在门口点起一根烟,徐浩然轻叹一声,余光察觉到不远处悄悄跟来的陶辉和陶芳。
无论如何,当前的问题源于恶鬼作祟,与其他无关。
徐浩然唯一能做的是驱邪,其余只能交给命运。
他随手将手中大半截烟踩灭,随即走进这间四处透风的新房。
这次他背着个书包,进入客厅后从包里取出各类物品,有香炉、元宝蜡烛、先天八卦图等。
随意摆放一地,徐浩然哼着小调将它们依次摆好,准备开始仪式。
遇到这种状况,处理起来既复杂又简单。
和人交往讲究先礼后兵,与鬼打交道亦如此。
因此起初他并未直接施压,而是取瓷碗装米盛水,制成俗语中的水饭。
徐浩然左手持三山诀端碗起身,右手剑指在水面画符念咒。
“喂。”
就在他即将念咒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恼怒的声音。
紧接着,仿佛有人重重拍在他的肩上,竟让他脚步不稳退了几步,手中的碗也摔得粉碎。
他心中惊诧,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位满头鲜血的老汉傻笑着站在远处。
夜幕深沉,四周漆黑一片,竟无一丝灯火。
然而月光倾泻而下,却让徐浩然将那老汉的身影看得分明。
“滚!”
他一声怒喝,右手捏剑诀护于胸前,迈步向前逼近,咚的一声踩得地面震颤。
这一声大喝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却也让他额头冒汗。
呼。
轻风拂过,老汉的阴魂眨眼间消失不见。
若非徐浩然熟悉此道,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好凶悍的阴魂。”
他心中暗想,“天色已晚,它为何如此主动接近?”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道士修行时养神练气,若把阴魂比作寒冰,道士便是燃烧不息的烈焰。
寒冰靠近烈焰,后果可想而知。
“还是按规矩行事吧。”
他打定主意,再次从包中取出瓷碗,准备水饭。
这一次,徐浩然格外谨慎,盘腿坐于先天八卦阵中,以剑指悬于碗上念咒。
“阴阳有别,人鬼殊途。
从此各走一路,今日我赠你水饭,助你远行。”
话音未落,他睁开双眼站起,剑指向碗中挑起水饭,朝四周洒去。
洒毕,将水饭置于一旁,转身点燃面前香炉中的三炷香。
若这三炷香顺利燃尽,则意味着屋内之鬼已离去;若未能燃尽,则可根据其长短判断鬼的意图。
然而,就在三炷香刚插入香炉之时,头顶突然传来吱呀声。
徐浩然抬头,只见几块砖头从天而降,迅速放大。
“糟了!”
他猛然起身跃开,身后随即传来当啷一声脆响。
回头一看,那些掉落的砖头全砸在香炉之上。
三炷香已灭,香炉亦被砸得扭曲变形,铛啷作响,滚落在地,满是徐浩然新添的泥土。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
这鬼的意图显而易见,徐浩然怒火中烧,高声怒吼着冲向包袱。
包袱!
徐浩然带来的不仅有供品,包袱里还藏着宝贝。
铜钱剑、桃木剑、朱砂符……
办法多的是!
然而,一道黑影闪过,徐浩然皱眉一看,竟是先前那远处的老头阴魂。
那家伙满脸血迹,眼珠泛红,一张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不对!”
徐浩然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没有工具无法对付它,决定先夺过包袱再说。
但刚迈出一步,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倒在地,眼皮沉重得几乎合上。
在他闭眼前,只看见那老头抬起脚走向别处。
不知过了多久,徐浩然费力睁开眼,发现四周景象已变。
他躺在一间明亮的屋子里,不再是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新房。
“这是哪里?”
心中忐忑,徐浩然不敢轻举妄动,先环顾四周。
透过窗户望出去,可见一条环绕群山的小路。
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
徐浩然忽然明白过来,窗外的景象正是新房里看到的场景。
也就是说,他此刻置身于数年前的新房之中。
那时房子还未拆除重建,严格来说不能算新房。
吱呀。
突然,身旁传来怪异的声音,徐浩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头愁眉苦脸地从厨房走出来,哆嗦的双手端着一碗寡淡无味的清汤面。
“你竟敢辱骂我!”
这时,楼上传来女人愤怒的大喊。
这声音十分熟悉,徐浩然在大厅里一听便知是陶芳。
“为何不能责骂你?这么简单的事,你做成了这般模样。”
陶辉的声音随即传来。
“你嫁给我,为我家勤勤恳恳地侍奉公婆、照顾弟弟,累死累活地付出。
如今,你竟敢辱骂于我?”
陶芳的声音几乎撕裂。
“什么?你竟……”
不知何故,陶辉的声音忽然减弱,带着些许惊惧。
“别说什么不是了!你竟敢这样对我,好啊,咱们走着瞧!”
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像是直奔楼下而去。
徐浩然眉头紧锁,心中却愈发紧张。
虽然他早就猜到新房闹鬼与陶芳和陶辉脱不了干系,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起因如此简单粗暴。
厨房的老者听到脚步声,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哆嗦着手想把手中的清汤面放下,转身回房。
然而他脚步踉跄,情急之下竟莫名其妙地摔倒了。
哐当!
老者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连你儿子也嫌弃我不成?嫌我给你做的东西不够好了?”
楼梯口传来一声怒吼,正是陶芳瞪大眼睛,叉腰咆哮。
她一眼便看到地上的大碗摔得粉碎,汤面洒了一地。
“说我服侍你?!”
怒火中烧的陶芳抬起脚狠狠踹向老者的后脑勺,让他惨叫连连,身体颤抖不止。
但老者只能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
咚,咚咚。
陶芳随手抓起扫帚就朝老者挥去,啪的一声扫帚断裂,她又冲出去折了根竹棍继续发泄。
站在大厅一侧的徐浩然脸色骤变,怒不可遏,手脚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
“大师,大师。”
忽然耳边传来陶芳的声音,徐浩然眼前一黑,幻觉中竟看到陶芳和陶辉站在身旁,心头一震。
“你怎会在此睡着?”
陶芳皱眉疑惑地问。
他强忍不适,推开两人勉强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咳嗽一声说道:“这是仪式的一部分,你们别插手。
对了,陶辉你先离开,陶芳留下帮我。”
听到这话,陶辉皱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离开。
“你...站那边去。”
徐浩然从书包里取出朱砂符和铜钱剑,同时随口让陶芳站在原楼梯方向。
“大师,这次应该能解决吧?我家房子不能再拖了。”
听到这话,徐浩然白了她一眼,“信不过我就走。”
“别别别...”
后面陶芳说了什么徐浩然没听清,他全神贯注地准备自己的工具。
事情虽由陶芳而起,但眼下是恶鬼作祟,他必须尽责。
“来了!”
徐浩然猛地睁开眼,心中大喝一声。
他让陶芳站在那里,就是为了引出那个老头的阴魂,好直接将其驱散。
果然,老头的阴魂现身,朝陶芳扑去,陶芳吓得脸色惨白。
徐浩然快步上前,用铜钱剑直指老头后心。
然而那阴魂突然转身,一股森冷的煞气扑来,迫使他只能防守。
即便如此,徐浩然仍被迫后退数米。
就在他震惊时,阴魂已准备对陶芳下手。
他大惊失色,急忙将手里的符咒掷出,怒吼道:“急急如律令!”
符咒落在陶芳身上,光芒大盛,阴魂瞬间被逼退。
但随即,徐浩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看到那团阴魂迅速凝聚在他面前。
完了,护身的符咒都被陶芳用了,怎么办?
这时,一股力量忽然拉起徐浩然,将他带出门外。
他惊讶地回头,只见一个女人正拉着自己奔跑,正是之前在山中遇到的那个。
那女鬼回头看了徐浩然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他一时愣住。
女鬼将他拉到一棵树前,身形一闪,两人便消失不见。
等徐浩然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不在森林,而是在一间房子里。
环视四周后,他看到女鬼坐在床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徐浩然慌忙捂住胸口,“别再用那招糊弄我!”
女鬼轻笑,“好了好了,谁跟你一样阴暗?”
徐浩然只是想缓和紧张气氛,但也确实担心女鬼会再对他不利。
毕竟鬼救人这种事情太少见了。
可眼前的女鬼,手上从未沾过人命,他的戒备始终未减,万一自己成了第一个呢?
女鬼又笑了笑,徐浩然仔细观察,她的笑容很美,清亮的眼眸如春日微风。
但此刻不是欣赏的时候,他环顾四周,除了女鬼坐的床,无处可坐。
女鬼似知他所想,眨眼间,身后竟多出一把椅子。
做鬼的好处显而易见,心想即现,前提是得信。
徐浩然坦然坐下,直视女鬼问:“说吧,为何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