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扫过去,没瞧见谢氏,心里大约有数,俱略过不提,将几个小娘子唤到跟前,好好的看了看,又夸了夸,不得不承认,宣宁伯府这几个小娘子,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
“这就是您家元娘?”林氏看到了温知宜。
唐氏笑着点了点头。
林氏对她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温知宜抿了下唇,接着缓缓抬起脸颊,目光随之投了过去,瞧着阿婆一如四年前慈祥的面容,目光一黯,心头涌上点点酸涩,被针扎了一样。
“你......”
林氏有些恍惚,尤其是对上那双如泣如诉的眼眸时,心口莫名浮起一缕悲伤。
但她说到底,经历过数十年波澜起伏,已不会再被情绪裹挟,眼底很快恢复清明,将人叫到跟前仔细打量一番,连声称赞道:“好孩子,真是一个好孩子,再没见过这般雪白晶莹的了。”
夸人么,当然是往好了夸。
至于对方一看就病兮兮的,那就直接略过便是。
“阿娘您瞧,她像不像您最喜欢的,那一尊白瓷仕女像?”
“哎哟,还真是。”
这儿媳妇这一提醒,林氏总算记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了。
齐太夫人挑眉,对唐氏介绍道:“那是她的宝贝,我们都只能看,不能碰的,白瓷烧的仕女,杨柳腰,削双肩,执扇而立,纤纤玉手,体态窈窕,几口大窑连日连夜的烧,两年也就烧出来这么一尊。”
“怪道我等连听也没听过,原是这般稀有的。”阴氏啧啧称奇。
老郡王妃趣笑:“她家好东西多着呢,待过几日,咱们一道过去瞧瞧,打一打她家的秋风。”
众人自是笑起来。
温知宜却笑不出来,她收回自己的手,垂眸淡淡道:“太夫人不必因我打了徐家大娘子一顿,而这般夸赞我,我受之有愧。”
唐氏:“???”
阴氏:“!!!”
郑氏:“......”
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在这一刻。
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都呆住了。
她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小娘子,和英国公府还真能扯出一点关系,毕竟她暴打过的徐家大娘子,可不就是英国公府郎婿后头扶正的娘子么。
英国公府的嫡亲外孙,正养在这位后头的大娘子膝下呢。
温知宜像是看不懂人脸色,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太夫人您感激我,毕竟您亲孙女,死得不明不白,又没人替她讨公道,知道我打了莫姨娘,您心里肯定很痛快,对吧?”
这让人怎么回!
说痛快吧,这不是公然表示,英国公府不满徐家么。
可英国公府和徐家,并没有因为谁的去世而断了往来。
说不痛快,这是暗示太夫人对离世的孙女儿没有丁点慈爱之心么。
要知道,时下的人啊,讲究一个体面,就算面对死对头,当着外人的面,也不会直接大喇喇揭人短,让人难堪,毕竟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笑料在人手上。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点到为止,哪有你这种一来就放大招的。
唐氏想到这些,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叫。
阴氏和郑氏也是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救救我!救救我!
老郡王妃咳嗽一声,让身边妈妈扶着起身,“咳,人老了,不能久坐,我出去走走。”
“我也是,您们聊。”齐太夫人朝众人略微颔首,而后带着人快步离开。
林氏眼皮拉下,面无表情,直接对唐氏道:“您这孙女,听说才回京不久,女娘们啊,还是要多读些书,知礼守训,贞静贤淑,方为正道,只有那些不入流的人家,才爱东家长西家短,惹人笑话。”
“是,您说的是。”唐氏脸皮黑红,咬紧腮帮。
要说这两人,一个是伯府的太夫人,一个是国公府的太夫人,地位差距其实不大。
但此刻,唐氏愣是有种抬不起头的错觉。
“我们家女娘......不都是这样......”阴氏眼前发黑,嘴里泛起苦涩。
这话经英国公府之口传出去,她们家女娘的名声算是全毁了。
郑氏瞥见女儿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恶狠狠瞪向温知宜,语气慌乱急切道:“整天就知道胡说,还不快给太夫人道歉,别一天天听风就是雨,徐家前头那个大娘子,本是自己犯了大错,又气性大听不得教训,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这怪得了谁!”
“咳咳,咳咳咳!”阴氏重重咳嗽一声。
林氏听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起身,冷冷扫温家人一眼,面容不善地离开凉亭。
阴氏捂住胸口:“我说三弟妹,你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火上浇油的么!”
“这,我......”郑氏不知所措。
她就是气急了,谁知,谁知,哎!
“不怪三婶。”温嫦依突然开口,替郑氏说话,“三婶也是担心三妹妹,不像某些人,自己定了好人家,其他姐妹的死活,是一概不管,我是不怕的,反正我都这样了,就是可怜了三妹妹和六妹妹。”
温知宜冷眼看过去:“你在说我?”
温嫦依双眼冷凝,抬起脑袋道:“不然呢,你自己算算,你这一路下来,得罪了多少人?你口无遮拦,却要我们来承受,凭什么?”
“怎么?在这京都里,连实话也不能说了?”温知宜反问。
温嫦依拔高嗓音:“实话?你的实话,就是随便得罪人?不是我说你,大姐姐,你也如了愿了,怎么还这么大戾气,难道真要咱们伯府从京都消失,才能让你解气?”
阴氏眉毛一皱,这可不行。
“不错,之前的误会,不是说开了么,你怎么还不满意,怎么,你是属蚊子的,逮着谁叮谁。”
郑氏眼角觑向婆母,抱怨道:“这下好了,咱们被孤立了。”
一下子成为所有人讨伐的对象,温知宜表情突然一软,难受地低咳两声,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我打了徐家大娘子,英国公府本来就该高兴啊,难道不是吗?”
阴氏愤怒的表情一顿。
郑氏皱了皱眉,迟疑地道:“就算、就算人家高兴,那也是在心里面,哪有你这样直接问出来的。”
温知宜振振有词:“是,我承认,我直接问出来,是有些莽撞了,但她们当做没听见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要生气?你们难道就一点没觉得不对劲?”
阴氏和郑氏愣住。
她们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诶。
“......对啊,她们为什么生气?”
温知宜眼眸流转,“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心虚啊。”
“心虚?”这可不是一个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