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温嫦依的泪,就没停过。
她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中间就剩一条缝,睁都睁不开了。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现在谁不知道,我不知廉耻,抢姐姐夫君......”说到伤心处,温嫦依呜咽一声,消瘦的身子不住颤抖,“死了反倒干净,阿娘,您就让我死了吧。”
“胡说!”
红姨娘妩媚的脸上尽是心疼,抱着女儿瘦弱的身子,连声安慰她。
“那事与你何干,你分明是解伯府困境,救咱们伯府于水火,你是有功的,谁敢说你?”
温嫦依委屈:“怎么没人说,这满府的人,谁不看我笑话?”
“这不过是一时的,这个伯府,终究是你阿父做主。”
红姨娘抚着女儿脸颊,低下头脸颊抵着女儿额头,轻声说道:“你阿父心疼你呢,昨儿还让人给你送来一篓子蜜桔,府里除你阿翁阿婆,也就咱们这里有。”
这头茬的蜜桔,数量少且不说,运送就是一个问题。
这蜜桔,也不是普通蜜桔,而是贡桔,整个伯府也就得了两篓子。
红姨娘心里是得意的。
她虽是妾室,名分上比不过谢氏,出身亦逊谢氏甚多,可她怡心院吃穿用度,一点不比琼玉院差。
她是正室又如何?
前一个正室,都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说到底,这座伯府,是伯爷的,伯爷的心在哪里,体面和利益就在哪里。
年近四十的红姨娘,依旧妩媚动人,她本就是秦家,为女儿准备的通房,样貌自然不差,柳眉雪肤,琼鼻樱唇,端的是花容月貌,她身姿丰腴,眉眼风流,却又不显轻挑,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不怪能引得温泽川,一月里大半宿在她房里。
拍着女儿的背,红姨娘信心满满,“你阿父啊,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呢。”
温嫦依吸吸鼻子,抽噎的声音小了一点。
红姨娘继续道:“你阿父为了你,将谢氏为六娘子备的嫁妆都逼出来了,就是可惜......”她压低声音,唇角轻扯,眸色幽深,“如今,倒是便宜了旁人。”
女娘的嫁妆,从出生就要开始准备。
红姨娘出身低微,虽以忠仆的由头,把持着秦氏的嫁妆,但秦氏嫁妆里,多是传家的诗书,即便她有伯爷贴补,又运作让兄长外放为官,到底难比谢氏底蕴,就像那一整套的紫檀木家具,她就没办法为女儿得来。
如今全归温知宜,她心里不是不心疼。
“人家威风着呢,徐家大娘子说打就打,谁能比得过她。”温嫦依从阿娘怀里出来,抽抽噎噎地说道。
红姨娘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对温知宜的恨又加深了一层。
“她是个没脸皮的,有娘生没娘教,你何必与她比。”
温嫦依噘嘴:“阿父雷声大雨点小,嘴里说着要好好教训她,可结果呢?”
“那劳什子蜜桔,我才不爱吃呢!”她背过身子,怨气横生,从头到脚透着不满,“外面本就说我命硬,如今又......我还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干净!”
温知宜名声不好听,温嫦依好不到哪里去。
“又说胡话,你这不是挖阿娘的心么!”红姨娘面色沉郁。
温嫦依呜咽一声,肩膀轻轻颤抖。
红姨娘眸光灼灼,语气坚定果决,“你只管放心,阿娘一定让你嫁去顾家。”
“真的?”温嫦依惊喜转身。
红姨娘多精明的人,哪看不出女儿心思,但当阿娘的,没有不为儿女操心的。
她甘之如饴道:“古时,世家女出阁,会陪嫁滕妾,作为侧室。”
侧室,也叫偏妻,既占一个“妻”字,地位当比一般妾室要高。
而滕妾,也通常是正室的亲姐妹或堂姐妹,如此,若待正室去世或犯错,侧室便有扶正的可能,不会影响两府姻亲关系。
温嫦依抿抿唇,红姨娘再道:“她性子暴躁,行事疯癫,顾小郎君文人出身,心性温和,举止有度,必定是一位注重体面的人,你只要小意温柔,何愁笼络不到他的心?”
到时候,自有一番有前程。
说着,红姨娘就开始给女儿传授笼络男人的手段。
温嫦依听得小脸红红,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且不提红姨娘如何教授女儿奉承男人,远在数千里外的忻州桃源县马蹄子山,三个彪形大汉行色匆匆,闷着脑袋在山里狂奔,树枝打在脸上也没心思管,明显是在逃命。
天色渐晚,眼看要看不清路,三人终于停了下来,小心藏进一处山坳里。
“大哥,我不甘心,咱们好不容易能吃饱了,滥杀无辜的不去剿,咱们就抢了一点财物,小四,牛生,铁头,还有阿狼,他们活生生死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其中长眼厚唇的壮汉,痛苦地抱头蹲下,眼神狠厉仇恨。
旁边虎眼络腮胡的大汉恶狠狠道:“就是,大哥,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虎头寨,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没伤害一个老百姓,凭什么要剿咱们!”
长眼壮汉幽幽看向被他们喊作大哥的男人,“隔壁山的黑龙寨,打家劫舍,烧杀抢掠,哪一个没做。”
被叫大哥的男人,身形高大威猛,气势彪悍魁梧,左脸一道尺长刀疤,狰狞地从眼尾盘踞到下颌,他闭眼靠着石壁,比人腿粗的胳膊肌肉隆结,青筋蜿蜒,拳头狠狠锤向石壁。
“二弟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哥,官府说是剿匪,却只剿咱们虎头寨,这是什么道理?”
长眼男子,正是虎头寨二当家,朱山。
“那姓红的,就没憋什么好屁,要不咱去刀了他!”络腮胡男人拍着刀柄。
“三弟。”被叫作大哥的男人,虎头寨寨主张严,忙叫住要下山砍人的三弟王三春,脸色沉沉道:“那狗官身边,有人护着,咱们不是对手,若不然,郭寿那个无赖,能安生给人送好处。”
郭寿,正是黑龙寨的寨主。
朱山眼色阴沉:“我听说,这姓红的,是京里什么伯府的大舅子。”
“操他娘的.......生个儿子没屁眼......吃屎的玩意儿......”王三春听到这话,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突然,张严脸色一变,呵斥一声:“三弟,住口,你们听,是不是有声音?”
“有人来了。”朱山神色大变。
王三春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冷风一吹,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走!”
张严急声一喝,带头往深山里跑。
而此时,远在京都的温知宜,也正朝荣宁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