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长廊蜿蜒如旧,脑中浮现出她初次回府的一幕。
那时,她走在长廊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觉得回廊好长,房屋多得辨不清方向,花园大的可以容纳百人。
而如今看惯了宫里的九重宫阙、千丈雕梁,再瞥向柳府这方天地,不过是窄窄一方。
“娘娘,老爷方才对你卑躬屈膝的模样,倒像是宫里的公公似的。”流筝含笑道。
柳月棠只想说一句活该。
若当初在自己最需要父亲的疼爱和陪伴时,他肯给予几分。
今日她何至于此?
柳月棠看着前方的路,幽幽道:“所以,权力和地位才是女人最好的靠山。”
若她今日不是盛宠有加的熙妃,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御女,柳鸣会将她放在眼中?
会对自己奉命唯谨?
不,不会。
他只会觉得自己入宫两年还是不受宠的御女,给他们柳家丢了脸。
如今,她总算出了一口气,也让姨娘的牌位进了祠堂。
倘若不是已逝的妾室不能抬为平妻,她倒是想让柳鸣下令抬姨娘为平妻。
不过,她相信这个结果姨娘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姨娘从始至终都不是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她一生所求便是能平淡度日。
而她原本是能实现这个心愿的。
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当时祖母病重,命不久矣,便急切地想要抱孙子。
父亲和漆氏的婚期却还有整整半年,所以祖母便将容貌出众的姨娘送去了父亲房中做通房。
倘若姨娘有了怀孕,便待父亲娶了漆氏后纳为妾室。
而姨娘恰好在漆氏进门那个月便有了身孕。
也幸好,紧接着漆氏也有了身孕。
她刚怀上身孕便浑身不适,整日恶心呕吐,头晕脑胀,所以无心对付姨娘。
加上府中的婆子都说姨娘肚子又大又圆,是标准的女胎怀像,漆氏便更加没放在眼中。
若不是因此,恐怕她柳月棠也无法安然降生。
柳月棠踏入阁中,满室陈设皆改旧貌,几乎看不见一件柳月棠在时的东西。
柳月棠对此也是意料之中,在房间歇息了片刻之后,侍女阿梨便走了进来。
阿梨曾经在府中受过柳月棠的恩惠,是以在柳月棠入宫后,她因勤奋能干去了漆氏院子里,随后便一直在替柳月棠传送柳府中的消息。
而这一次,她来亦是有重大消息。
“娘娘,前几日大小姐回府,在夫人房中待了许久,奴婢隔墙依稀听到,大小姐说傅府老爷不肯为姑爷谋取前程,哭诉姑爷仕途无望,夫人便商量着要同小姐一起去贿赂吏部侍郎,谋个前程。”
“结果昨日,夫人便带着一个匣子出了府。”
吏部同礼部的官员一向熟络,官员选拔,礼仪活动等都需要一同协助。
不过礼部只有科举选拔的资格,具体的考核任用归吏部管。
因此,吏部权力是最大的,掌管官员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务。
若是贿赂成功了吏部,那么傅知行升官自然十拿九稳。
柳月棠微微一笑。
也是了,柳月瑶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会容忍自己的夫君只是个从六品修撰。
自己在宫中越是得宠,地位越是高,柳月瑶便越是急不可耐。
因此,她也必定会走上一条死路。
“那她们回府时,手中可还有宝匣?”柳月棠问。
阿梨轻轻摇头:“不曾看见。”
柳月棠已然明白,漆氏母女想来已经贿赂成功了。
“好,就辛苦你继续盯着漆氏母女了,有什么动静便及时向本宫禀报。”
说完,柳月棠便让流筝给了阿梨一笔丰厚的赏赐。
如今她为四妃之一,加上皇后待她也算宽厚,所以她身边的宫女可以拿着自己的令牌出宫办事。
若是有紧急之事,阿梨也可到宫门拿着自己的信物求见挽秋流筝等人。
这样一来,传送消息便更加方便了。
又歇息了片刻,柳月棠便起身往正棠用午膳。
她刚跨出院子,便见傅知行在院外踌躇而立。
见柳月棠出来,傅知行浑身一怔,目光紧紧锁在柳月棠身上无法挪开。
华丽的宫装下,她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一颦一笑都带了皇家的威严和疏离,再无昔日那般清纯和娇俏。
“傅修撰。”柳月棠轻轻唤了一声。
傅知行凝视了她许久,方才艰难地开口:“熙妃娘娘这两年在宫中可好?”
话刚出口,他嘴角便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宫中皆传,皇上甚宠熙妃,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洛泽不绝送于邀月宫。
在熙妃有了怀上皇嗣之后,皇上更是几乎每日都要去探望。
起初他还觉得只是传言。
毕竟帝王坐拥佳丽三千,怎可能如此宠一位妃嫔。
可如今见到柳月棠这般风光的回门,不仅赐了华美车舆,还派了如此多侍卫相护。
他倒真信了几分。
柳月棠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本宫好不好关傅修撰何事?”
她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傅知行的心。
一时间五味杂陈……
毕竟从前的柳月棠温婉恬静,言辞从不会这般犀利。
他们之间……还是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
是那样的纯粹难忘。
眼看着柳月棠抬脚便要离开,傅知行连忙道:“月棠!”
他深深望着柳月棠毫无波澜的眼眸,喉间溢出碎玉般的恳求:“可否像从前那样,再唤我一声傅哥哥?”
听得这三个字,柳月棠心中直犯恶心。
不过是幼时相见,跟着其他姊妹唤了几声傅哥哥而已,如今也配拿出来提?
她冷笑出声,眸中尽是嫌恶:“傅大人莫不是患了癔症?满口疯言疯语。”
她侧过头去,脸颊旁的金步摇瑟瑟晃动,在傅知行身上打下破碎的光影。
“如此令人作呕的称呼,本宫光是听着便觉得污了耳朵。若是傅大人有此癖好,不若回家让你妻子慢慢叫给你听。”
傅知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垂下了头:“是臣……逾越了。”
“你不是逾越,而是放肆!”柳月棠语气森冷肃然。
“傅大人,本宫看在你是本宫妹夫的份上,饶你一命,若你再这般口无遮拦,下场你知道有多惨。”
她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
侍卫隔得很远,自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却让傅知行猛地清醒了过来。
是啊,此事若是落入了这些侍卫耳中,必定会传到御前。
届时自己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觊觎皇帝的女人,可是死罪。
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权势地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投入别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