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连忙道:“母后,今日是昭妃的生辰,她素来身子不好,见不得这些,儿臣便让她歇下了。”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你莫要一再袒护昭妃。”
“哀家前几年虽都在崇福寺,但宫中的事哀家却清清楚楚。后宫无论发生再大的事,昭妃皆悠闲的待在她的瑶华宫。”
“哀家不指望她能够贤良淑德,可她既为妃嫔,就该尽到妃嫔的本分。”
说着,太后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番心中暗喜的后妃。
“这些嫔妃,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来的?可至少她们也知道装装样子!而昭妃呢,自入宫后便我行我素,不顾宫规礼法,全无嫔妃恭顺之态。皇帝若是再不管,底下的妃嫔一个个也会跟着效仿。”
她今年未去崇福寺便是想要看看,这后宫素日里,皇后是如何管的,他这个儿子又是如何宠妃嫔的。
若皇帝宠妃嫔依旧这般没有选择,只怕方才进去的熙嫔也会是第二个昭妃。
如此一来,后宫必乱。
萧衡虽对这位母后诸多不满,可也知道她这些话句句在理。
这些年,他的确是太放纵昭妃了。
他颔首道:“母后说的是,朕会让昭妃改改她的性子。”
太后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着,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仅凭几句话她未必会改,还得让昭妃彻底长长记性才好。”
“那母后想要如何?”萧衡问。
“哀家也不会重罚了她,让她三日内抄写女诫二十遍即可。”
话音落下,众妃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忍不住的欢喜。
女诫一共有一千六百余字,二十遍下来恐怕手都要断了。
见萧衡神色晦暗,默不作声,太后微微挑眉:“皇帝觉得如何?”
产房中传来了女子凄然的叫声,拉回了萧衡的思绪,他淡淡道:“那便听母后的吧。”
当下重要的是未出生的皇嗣,不过是抄写女诫而已,昭妃素来通文墨,想必也难不倒她。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皇后。
皇后触及到太后凌厉的目光时心中一凛,心中已然知晓太后要说什么。
“皇后,这后宫是你来掌管,哀家不愿多嘴,也希望你莫让哀家多嘴。”
皇后知道,太后此话是在训诫自己后宫管制不严。
尤其是昭妃一事,还有方才太医在问皇上保大保小时,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便应该立即劝皇上以皇嗣为先。
可她却也跟着犹豫了。
“是臣妾让母后操心了,还望母后恕罪。”
说着,皇后一脸惭愧的屈膝下去。
太后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吧,哀家并非是责怪你。你是皇后,六宫由你做主,莫要有过多的顾虑。倘若妾室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你便要拿出皇后的威严来,严惩不贷。”
这话自是在警示后妃,亦是在指昭妃,更是在说给萧衡听。
皇后自然也懂,太后虽严厉苛刻,可是话里话外也是为了自己好。
当初昭妃初入宫时,屡屡对自己不敬,皇上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太后出面,一次又一次的袒护自己,狠狠惩治了昭妃,方才让她收敛了几分。
所以对太后她是又尊敬,却又害怕。
皇后恭敬地说道:“母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夜色愈浓,清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下来,为桌案镀上一层冷霜。
直到丑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虽小,却重重直砸众妃心尖。
太后年纪已大,很少熬到这个时辰。
在听到婴儿的哭声时,她脸上的倦意顿时全消,眸中像是点燃了灯火,喜悦的亮光溢于言表。
“生了!总算生了!”
萧衡紧绷的脸一喜,大步上前。
产婆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出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苏小主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听是小皇子,太后笑意越发浓,双手合十,闭眼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让朕抱抱。”萧衡伸手接过产婆怀中的小皇子,丰神俊朗的面孔上尽是神采飞扬。
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便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将他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
产婆笑道:“小皇子早出生了半月,所以个头要小一些。”
太后在一旁欢喜的瞧着:“这孩子皱巴巴的,像个猴。”
“但鼻子和嘴巴像皇帝小时候。”
萧衡眉目如苏,眼中尽是为人父的欣喜和温柔:“原来朕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一向关系疏离的母子,此刻因为这个新生命有了几分温情脉脉的模样。
正说着,太后突然想起方才小皇子微弱的哭声,连忙问道:“方才情形那般危险,小皇子可有什么隐忧?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沈太医正犹豫着如何禀报,见太后问起,他连忙跪地拱手道:“小皇子早产半月,先天禀赋不足,导致心气虚弱,从而容易出现心悸之症。须得精心养护,待养至五岁后便无碍了。”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萧衡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唇边的笑意消散无形:“心悸之症?”
明嫔掩嘴吃惊道:“苏才人便有心悸之症,不会是将病带给了小皇子吧。”
沈太医答道:“明嫔娘娘所言确实有可能,不过……依微臣之见,是小皇子早产先天不足,加上方才在腹中险些窒息所致。”
太后脸色一沉,原本和蔼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哀家方才便说,关乎皇嗣,不能犹豫片刻,应该即刻剖腹取子,你们个个都拦着哀家,如今小皇子落下这心悸之症,你们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太后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皇后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母后息怒,是臣妾考虑不周,还望母后恕罪。”
其他妃嫔也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后的怒火殃及自己。
萧衡心中亦是一阵懊悔,深深抽了口凉气,看向沈太医道:“小皇子这病可有办法治好?”
沈太医伏身在地,惶恐叩头道:“心悸之症无药可医,不过微臣会开几副调理心气的药方给乳母喝下,只要精心调养,待小皇子五岁之后,这病症大抵便不会发作。只是这几日需得格外小心,就怕……”
他略一迟疑:“就怕小皇子受不住外界的温度和气息,或者受到惊吓,心气紊乱,导致病症发作。”
太后闻言。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幸好皇后在一旁及时的扶住了她。愁眉道:“母后,您当心身子。”
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的孩子,萧衡心中蓦地一疼,仿佛有无数根银针扎着他的心。
是否因为方才犹豫了一番,所以上天要拿孩子来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