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马皇后心里堵着的那团火,一下子降温。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
“朱重八,你为什么要让焦玉教英儿作画,还不让所有人告诉英儿,焦玉的身份?”
“除了咱和标儿还有你,连儿媳都不认识焦玉,不是咱不告诉。”
朱元璋表现得很委屈,但说起话来,还是下意识的振振有词。
他话刚说完,看到妹子狠狠地掐了一朵小蓝花,心头一颤,连忙改口。
“咱这不也是怕英儿知道以后,压力太大嘛。”
朱元璋情急之下,根本不知道他说多错多。
而马皇后终于抓到了切实的证据,当即抽丝剥茧,开始质问他。
“连荣儿都不知道焦玉是火器局的主事,英儿一个小孩子,他是如何知道的?我以为你不让人透露焦玉的身份,是为了防备别人,没想到啊朱重八,你居然防的是你亲孙子?!”
“咱不是……”
朱元璋刚要反驳。
转念想到,妹子这么说也没有错。
他确实是防着乖孙,知道焦玉的身份后有所怀疑。
于是只能干巴巴地笑了。
他这一笑,马皇后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语速飞快地追问。
“不是什么?朱重八你有本事倒是接着编!”
马皇后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纸,在桌子上摊开,用力地拍着。
“我今天看到英儿涂鸦的底稿,才知道他用的是工部的草稿图,上面那些图纸,我读过许多书,我都认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你把它拿给英儿学作画,你敢说,你没有别的打算?”
谁家孩子学作画,会用工部的草稿图?
大明朝不像有些王朝一样,不注重工部的发展,尤其是朱重八,因为见识过武器在战场上,拥有着能够决定胜负的实力后,哪怕节衣缩食,从内帑里抠钱,也要支持焦玉研究各种火炮火铳。
但越是如此,研究这一切,甚至使用这一切的人员,都要避免与外界过多的接触,火器局的初批将士,都是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存在。
而朱重八却把重要的图纸,当成是孩童涂鸦的废纸?
马皇后实在想不明白,朱重八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朱重八,我只听你解释一遍,你说吧。”
“那个,在说之前,咱能不能把标儿和老四叫来?”
马皇后闻言,呼吸一窒,手指不自觉地又掐下几朵小蓝花。
“朱重八,你的意思是,标儿和棣儿都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
事已至此,朱元璋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并且诉苦。
“这事咱也是后来知道的,咱还被标儿和老四联手瞒过一阵子呢,妹子,这件事让人很难相信,所以光靠咱说,你指定觉得咱是在说谎话……云奇!”
正站在院门口,盯着地上的蚂蚁数数的云奇,听到陛下这么快就喊他了,连忙招呼着侍卫们赶紧上前。
谁知,才刚走了十几步,就看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两人脸上阴云密布,根本没有半点别扭闹完后,愉悦的表情,好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凑上前去。
“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太子和燕王叫来,就有咱和他们母后有急事找他们,不论在干什么,速来!”
朱元璋说完,又指着像做贼似的往前凑的那些侍卫。
“走走走!全走远些,咱没叫你们过来,不准靠前一步。”
“是!”
眼见皇后娘娘还在生气,陛下还没把人哄好,陛下自己还在气头上。
侍卫们谁敢待在近处,得到命令就像得到赦令似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越过云奇,跑到了院子外面。
朱元璋看到他们的举动,顿时气笑了。
“这群兔崽子,难道以为咱是那种迁怒于别人的暴君吗?”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
“你做错事的时候,可没少迁怒孩子们。”
“……”
朱元璋无法反驳。
因为他此时正等着孩子们给他救火救急呢。
而马皇后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连标儿和棣儿都喊来了。
棣儿有时候做事不靠谱也就算了,标儿做事周全,她自然信得过,火气稍减,便耐着性子问:“朱重八,标儿和棣儿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你先跟我说说,英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妹子,咱说出来,你真的信吗?”
马皇后朝着朱元璋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朱元璋立即看直了眼,赶紧凑上前去。
马皇后把揪下来的小蓝花,全部摘到了他的头上。
“……”
朱元璋也不敢动,只能任由妹子发泄完。
实在不行,他就顶着这满头的小蓝花,在宫里招摇过市得了,反正这花挺好看的,再让妹子戴上,别人想戴还没有呢。
谁知,马皇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摘完花,又亲手摘了下来,一朵一朵放到图纸上。
“朱重八,你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在宫外,身边侍卫一大堆,可在我面前,却从来没有这么多讲究,为什么?”
“咱带侍卫防的是外人,妹子你是咱的内人。”
“那你还问,我信不信得过你?”
这才是马皇后生气的原因。
不论英儿身上发生了何事,根据朱重八异样的表现来看。
他竟瞒了自己很久很久!
久到,可能是自从英儿生下那一刻便开始了。
让她如何能不生气?
“朱重八,不是我信不过你,是你信不过我了!”
马皇后说完这句话,幽幽地叹了口气,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朱元璋顿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手忙脚乱的,揪着袖口给她擦眼泪,也不管妹子信不信了,脱口而出。
“咱不是不信你,实在是这事说起来太邪乎了,妹子,你相信乖孙是生而知之的人吗?”
马皇后眼角被绣着龙纹的袖口蹭得生疼,刚想把帮倒忙的人推一边去,听到这话,饶是有心理准备的她,依旧是惊讶不已,僵在当场。
等到眼泪越擦越多,她才反应过来。
“难怪!”
难怪英儿能听得懂大家说的话,聪慧得不像孩童。
原来如此……不!
不对劲!
“可是重八,你怎么知道乖孙是生而知之的人?再说了,就算他生而知之,你也不必防着他认识焦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