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凌晨三点停了,云熙颜却一夜未眠。
她蜷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张雷留下的证物袋,袋底“xY - 01项目最终阶段”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萧景逸裹着件深灰睡袍过来,掌心附上她冰凉的手背:“张雷说今早九点能调阅国家档案库的权限,我们先睡两小时。”
她仰起脸,看见他眼下青影比自己更重——这个总把情绪藏在西装里的男人,此刻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我陪着你。”
这一觉睡得极浅。
云熙颜梦见白大褂的影子在眼前晃,梦见小时候的自己缩在玻璃房里数眼泪,直到萧景逸温厚的手掌轻推她肩膀:“颜颜,该走了。”
档案库在市中心一栋灰扑扑的老楼里,张雷提前等在门口,警徽在晨光里闪了闪:“儿童监护档案归市民政局管,但涉及‘永恒’这类已注销机构的旧协议,得走特殊通道。”他递来两副白手套,“里面湿度大,纸质文件脆。”
云熙颜接过手套时,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是长期握枪磨出的。
她突然想起昨夜张雷说“边境截获可疑人员”时,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警服第二颗纽扣上的样子。
档案架比她想象中更高,深褐色木头上刻着1987 - 2005的年份。
张雷用钥匙打开最里层铁柜,取出一沓泛黄的牛皮纸:“你母亲云清歌的监护记录在2001年卷。”
牛皮纸展开的瞬间,云熙颜的呼吸顿住。
最上面是张泛黄的协议,甲方栏赫然盖着“永恒心理研究中心”的红章,乙方签名栏“云清歌”三个字力透纸背——那是母亲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为促进儿童心理发展研究,乙方同意将被监护人云熙颜(身份证号xxxxxx)作为观察样本……”她念到一半,喉咙像卡了块冰,“观察期间产生的情绪数据归甲方所有……”
“颜颜?”萧景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协议纸页被捏出褶皱。
他蹲下来,指尖抚过“永恒”的钢印:“我查过,这家机构十年前因非法实验被吊销执照,资料全封存在这里。”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嗡鸣,冷风卷起一张飘落的缴费单。
云熙颜弯腰去捡,瞥见单据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小颜今天又哭了,她说玻璃房像妈妈的眼睛。”——是母亲的字迹,比协议上的更潦草,尾端还晕开块泪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唐婉发来的消息:“U盘残留数据破解了37%,你们快来我工作室。”
唐婉的工作室在顶楼,落地窗外飘着刚下过雨的湿云。
她正对着三台电脑敲键盘,发梢沾着咖啡渍:“这破U盘被格式化了七次,但我用数据恢复软件扫到段加密视频。”鼠标点击声脆得像枪响,“看这个。”
屏幕亮起时,云熙颜的指甲掐进掌心。
画面里是间和记忆重叠的玻璃房,五岁的自己抱着褪色布熊,正盯着对面穿玩偶服的“叔叔”——那“叔叔”突然扯下头套,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
“恐惧值87,悲伤值92。”画外音是年轻版的白大褂,“xY - 01的共情触发阈值比预期更低,适合作为情绪放大器样本。”
玻璃房里的小颜突然扑向玻璃,手掌拍得咚咚响:“妈妈!我要妈妈!”
云熙颜的眼泪砸在唐婉的键盘上。
唐婉顿了顿,伸手关掉视频:“后面还有她被诱导愤怒、喜悦的片段。我比对过时间,和你母亲协议里的‘观察期’完全吻合。”她推了推眼镜,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你从小就被训练成……情绪测量仪。”
“所以我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比别人强烈。”云熙颜摸着脸,“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我能清楚感觉到愤怒在血管里燃烧,可别人只会红着脸骂两句。原来不是我奇怪,是他们……”
“是他们把你当实验品。”萧景逸突然插话。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节抵着她后颈——那是他安抚她时的习惯动作,“我刚去查了私人档案库,找到我养父的笔记。”
他掏出个皮质笔记本,内页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1998年5月12日,xY - 02情绪值突破临界线,实验体出现攻击倾向。”他翻到夹着老照片的一页,“这是我小时候,他们给我编号xY - 02。”
照片里的小男孩缩在消防梯上,脸被烟熏得花黑——和云熙颜记忆里萧景逸提过的“童年火灾”完全吻合。
“我养父在笔记里写,那次火灾是xY - 02情绪失控的后果。”萧景逸喉结滚动,“他说‘这些孩子不是数据,是活生生的人’,然后带着我逃了。所以我从小就被训练压抑情绪,因为……”他低头吻她发顶,“因为一旦失控,就会变成他们口中的‘失败品’。”
云熙颜攥住他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重:“所以xY - 01和xY - 02,是我们的编号。”
“他们选了共情力最强的孩子,想把我们培养成情绪操控的工具。”萧景逸把笔记本合上,“颜颜,我查过,现在还有机构在继续这个计划。”
档案室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唐婉的打印纸哗啦作响。
云熙颜盯着萧景逸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昨夜录像带里白大褂的话:“你的情绪波动比普通孩子强烈三倍,共情力是常人的五倍……”
“我们不能再当他们的样本。”她站起来,手指按在自己心口,“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情绪不是数据,是心在跳动。”
萧景逸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眼尾泛红:“我联系了反网络暴力的公益组织,张雷说警方已经在查永恒的残余势力。颜颜,我们要亲手撕了他们的剧本。”
唐婉突然把U盘数据拷贝进移动硬盘,金属外壳在她掌心发烫:“这些视频和协议,我整理成证据包了。”她把硬盘递给张雷,“张警官,立案需要的话,我可以出庭做技术证人。”
张雷接过硬盘时,警服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07,07,局里收到新线索,关于永恒现任负责人……”他按下开关,目光扫过云熙颜,“我先回局里,有进展立刻通知你们。”
门在张雷身后关上,云熙颜摸出手机。
她打开社交软件,手指在输入框停留片刻,最终敲下:“我不是谁的情绪样本,我是自己的主角。”
配图是她和萧景逸在电影节红毯上的背影——那时他们刚公布恋情,她穿着香槟色礼服,他西装口袋里插着她送的蓝玫瑰。
字幕是她连夜写的:“我们终将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剧本。”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云散了,阳光漏进来,在她手背上洒下一片金色。
深夜十一点,萧景逸书房的台灯还亮着。
云熙颜靠在门框上,看他对着电脑整理资料,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刚要开口,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
“景逸?”她走过去,就见黑屏的电脑自动弹出个窗口。
画面里是两张并排的照片——一张是扎羊角辫的小颜,一张是缩在消防梯上的小景逸。
一行血红色的字缓缓浮现:“欢迎回来,xY - 01与xY - 02,最终测试即将开始。”
萧景逸猛地握住她的手。
两人盯着屏幕,那行字却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淡去,只余下一片刺目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