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朱焱的咆哮还在继续,林楚钦听了两句,直接挂断,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山脊。
百草堂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突兀地停在了泥泞的空地前,引得干活的村民纷纷侧目。
车门推开,一只踩着七厘米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纤细的脚踝和脚下的黄土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的女人下了车,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扫了一眼忙碌的工地,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高老三正指挥着人卸货,看到这阵仗,扯着嗓子喊:“哎,城里来的,找谁啊?”
女人没理他,径直走到人群中央,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力很强。
“大家好我叫周雅。受朱雀小姐委派,从今天起担任百草堂项目的运营总经理全权负责这里的商业开发。”
村民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周雅没给大家反应的时间,她从助理手里接过一沓文件,当众宣布:“根据朱小姐的指示和我的初步规划,百草堂未来将采取药材加旅游双线发展模式。”
她翻开文件,指着上面的图纸。
“第一步我们会把这片区域,包括后山一部分二级药田,改造成中医文化体验基地,集观光、采摘、养生于一体。”
“啥玩意儿?”高老三第一个不干了,他把手里的草帽往地上一摔几步冲到周雅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把种药的地拿去给城里人看景?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那地是咱们吃饭的根!是救命的药!”
“就是!药田怎么能乱动!”
“没了药田咱们吃啥喝啥!”
村民们瞬间炸了锅,将周雅和她的助理围在中间,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周雅脸色有些白,但还是撑着:“这是最科学的商业模式能让收益最大化……”
“我信你个鬼!”高老三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都住手。”
一个声音从后山传来,不响,但全场的嘈杂都静了。
林楚钦背着药篓,不紧不慢地从山路上走了下来。
他先对着情绪激动的高老三和村民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看到他,村民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都不作声了。
林楚钦这才转向周雅,拿起她手里的规划图看了几眼。
“周经理的计划很有想法,把中医文化和乡村发展结合,是条好路子。”
周雅一愣,没想到他会先肯定自己。
林楚-钦话锋一转,又看向高老三:“但高大叔的顾虑也没错药材是百草堂的根本,品质不能马虎,核心的药田一寸不能动。”
他将规划图还给周雅。
“我看这样,咱们一步走稳一步走新。村东头不是还有片荒地吗?先从那儿开一小块出来做试验田,看看效果。路子走得通,再谈下一步。”
这个方案,两边都照顾到了。
周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几句话,就平息了一场冲突,还给出了无可指摘的方案。
“好,就按林先生说的办。”她干脆利落地应下。
高老三虽不再激烈反对,但还是背着手,走到一边,嘴里嘟囔着:“哼花里胡哨的,种出来给游客看那还能有啥药效?”
夜里林楚钦回到院子,李秋菊正坐在灯下缝补,手里拿着针线却迟迟没落下,眉头蹙着。
“嫂子,怎么还不睡?”
李秋菊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楚钦,你回来了。我……就是想百草堂的事,有点睡不着。”
林楚钦走近了才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片刻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出来,一股淡淡的酸枣香气弥漫开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将碗递到李秋菊手里,“很多时候,药就藏在厨房里。这是用酸枣仁和茯苓熬的安神汤,不是药,就是些吃食,你喝了,今晚保准能睡个好觉。”
李秋菊捧着温热的汤碗,心里一暖,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李秋菊果然精神焕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逢人就夸楚钦那碗汤神奇。
这一幕,恰好被早起视察工地的周雅撞见。
她若有所思地走到正在打拳的林楚钦身边,等他收了势才停下脚步。
“林先生。”周雅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商业人士特有的敏锐。
“你的医术,或许可以用在比治病更广阔的地方。”
“不行!”高老三一锄头顿在地上,溅起的泥星子差点崩到对面那双锃亮的高跟鞋上,“这块地,绝对不能动!”
周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手里那份画着红圈的规划图显得格外刺眼。
“高大叔我实地考察过,这块地向阳平坦,最适合做我们第一期观赏药花的试验田至于地上的药苗,我们可以移植或者补偿……”
“移植?”高老三的嗓门陡然拔高,指着周雅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个城里来的黄毛丫头懂个屁!那不是药苗!那是我养了三年的育苗地!是咱们百草堂的‘育儿所’!那土,是我一担担从后山挑来的腐殖土,养了三年才养肥的!你跟我说移植?移出去一棵都活不了!”
周雅被吼得退了半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受过顶级的商业培训,却从没在田埂上跟人这么吵过架。
“这是不理性的固执!为了整体利益……”
“我牺牲你个头!”高老三火气上涌,把锄头往地上一横,“那是我老汉的命根子!今天谁敢动那块地,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动静太大,李亮玉和几个村民赶紧跑过来。
“三叔,周经理,有话好好说!”李亮玉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可一边是寸步不让的倔老农,一边是坚持规划的女经理,谁也劝不住,场面彻底僵住了。
“都怎么了,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林楚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一来,围着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林楚钦没去评判谁对谁错,径直走到高老三身边,在那块争议的土地旁蹲下,伸手,从地里捻起一撮泥土。
他把土凑到鼻尖,闭上眼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
“三叔,”林楚钦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由衷地开口,“这土,是活的。松而不散,润而不湿,光闻闻这土腥味,就晓得您老人家下了多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