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坤宁宫外跪着的太医们额头已贴住青砖。石静娴指尖摩挲着翡翠压襟立在廊下,玄色龙袍被晨露浸得泛出冷光,忽听得殿内传来一声脆响——是胤礽摔了那盏缠枝莲纹药碗。
\"都给朕听着,\"她抬脚碾碎阶前冰凌,\"皇夫若少根头发,太医院今年就跟着黄河水祭河神去。\"
雕花门忽地洞开,血腥气裹着热雾扑面。产婆抖着嗓子喊:\"娘娘…皇夫殿下胎位不正…\"话音未落便被石静娴拎着后领提起来,\"叫殿下。\"她拇指按在产婆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再唤错半个字,朕剐了你喂粘竿处的鹰。\"
殿内胤礽的闷哼穿透三重锦帐。他仰头盯着藻井上的盘龙,汗水将明黄褥子浸出个人形。这具身子生头胎时落过病根,此刻宫缩如战鼓擂在五脏六腑,倒比当年猎虎时肠子流出来还疼三分。
\"拿…拿舆图来…\"他揪住床幔的手指关节发白,\"沙盘…沙盘摆到屏风后…\"
大宫女翠缕抱着卷《河道堪舆图》不知所措,却见皇上疾步上前握住皇夫的手:\"准噶尔异动的消息是卯时才到,你如何…\"
\"咳…咳…\"胤礽忽地呛出口血沫,瞳孔却亮得瘆人,\"他们敢在孤…咳…在本宫产期发难…必是买通钦天监算过星象…\"他猛地攥紧石静娴腕骨,\"京郊大营换防文书…在妆奁夹层…\"
石静娴反手扣住他脉门,触到滑如游丝的胎息时心头一坠。三个月前胤礽执意要替她挡那支毒箭时,也是这般将虎符塞进她掌心说\"京郊大营可调\"。
\"宣太医院判。\"她转头时龙袍扫落案上参汤,\"用朱砂混着麒麟血入药,朕记得库房还有暹罗进贡的龙脑香。\"
殿外忽起骚动,德忠太监捧着八百里加急撞进来:\"万岁爷!科尔沁亲王带着铁浮屠过了居庸关!\"
产床上的胤礽竟低笑出声。他支起上半身,散乱乌发衬得脸色更白,眼底却烧着幽火:\"果然…咳…果然要趁我生产时…\"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痛,指节将床栏捏得咯吱响,\"拿剪刀来…本宫自己剖…\"
\"你敢!\"石静娴劈手夺过金错刀,转头暴喝:\"传令九门提督,凡过正阳门者,不问缘由格杀勿论!\"她扯下腰间蟠龙玉佩掷给德忠,\"让骁骑营放狼烟,就说…就说皇嗣降世,百官朝贺!\"
血腥味愈发浓重。胤礽忽然咬住她耳垂低语:\"石静娴…若我死了…把孩儿葬在永定河…那里风水好…咳…能镇住八旗龙气…\"
\"闭嘴!\"她将人按回榻上,\"当年索额图逼宫你都活下来了,现在装什么怂?\"指尖却在袖中发抖——翡翠压襟不知何时裂了道缝,这是穿越时带来的唯一信物。
卯正三刻,第一缕天光刺破窗纸时,产婆突然尖叫:\"见红了!全见红了!\"
胤礽猛地仰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想起二十年前被圈禁在咸安宫那夜,也是这般血漫过金砖,不过那次流的是石静娴替他挡刀的血。
\"保孩子…\"他气音散在血腥里,\"石静娴你听着…龙椅必须…\"
\"放你娘的屁!\"石静娴抄起玉枕砸向尖叫的产婆,\"朕的太医呢?把辽东进贡的老参全剁了!\"
太医院判突然扑到脚踏前:\"皇上!皇夫殿下这是胎衣早破引发的血崩,臣等商议着用七星针法…\"
\"扎!\"胤礽突然暴喝,指甲在石静娴手背抠出血印,\"当年你给孤…给朕缝合箭伤时…没见手软…咳咳…\"
银针入穴的刹那,他浑身绷如满弓。恍惚看见大婚那日石静娴戴着盖头坐在喜床上,指尖沾着合卺酒在案几写\"合作愉快\"。十年光阴如梭,此刻她龙袍上沾着他的血,倒比嫁衣还艳烈三分。
辰时的钟声荡过紫禁城时,屏风外突然传来德忠带着哭腔的喊声:\"万岁爷!骁骑营点燃狼烟后,科尔沁的先锋营以为是勤王信号,现下正帮着咱们打准噶尔呢!\"
石静娴还未来得及笑,忽觉掌心一热。
\"哇——\"
婴啼撕破血色晨曦。胤礽涣散的瞳孔倏地聚焦,他死死盯着被举起的襁褓:\"给…给朕看看…\"
产婆哆嗦着跪行上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是个小皇子…\"
\"错了。\"石静娴忽然轻笑,染血的手指抚过婴孩眉眼,\"是长公主。\"
满殿死寂中,胤礽突然放声大笑。他扯落床帐上挂的翡翠压襟系在女儿腕间:\"好…好…这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嘴角却噙着笑。
石静娴俯身吻去他眼尾血泪,转头将襁褓高举过头顶:\"传旨!即日起,长公主享亲王双俸,赐名...石破天!\"
殿外忽地滚过惊雷,纷纷扬扬的雪片裹着捷报飘进来。石静娴望着怀中眉眼肖似胤礽的女儿,忽然想起十年前灵魂互换那夜,他在铜镜前冷笑:\"孤迟早要夺回身子。\"
而今他躺在血泊里,却为她生了个能继承江山的女儿。
\"傻子。\"她将翡翠压襟塞进他掌心,\"说好的一起看河清海晏…\"
廊下传来德忠的惊呼:\"万岁爷!皇夫殿下醒了,正问您讨茯苓糕呢!\"
石静娴望着琉璃瓦上渐化的雪,忽地笑出泪来。这万里江山,终究是他们夫妻二人劈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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