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海军都督府的青铜獬豸像还凝着露水,石静娴的鹿皮靴已踏碎了三道门槛的寂静。工部侍郎举着半卷《宝船录》追在她身后,须发上沾的墨汁比奏折还黑:\"陛下!龙江船厂三月未成新舰,您倒有闲心雕这闺阁玩意儿?\"
她倏然驻足,玄色龙袍扫过回廊下那具五尺长的鎏金战船模型。浪花纹的船首像含着颗夜明珠,三十二门微型红夷炮泛着冷光——这分明是她暗中推演三年的\"蜂巢战术\"具象化,偏被这群老顽固称作\"芭比战船\"。
\"爱卿可知,上月倭寇突袭用的是双头蜈蚣船?\"她指尖轻叩船模桅杆,暗格里\"咔嗒\"弹出一排袖箭似的子铳,\"若按旧制楼船对阵,炮口转向时人家早绕到你船尾了。\"
工部尚书的嗤笑卡在喉间。模型底舱忽地旋出八面三角帆,借穿堂风\"唰\"地展开,惊得老尚书官帽歪斜。那帆竟用苗疆蛛丝混着马尾鬃织就,薄如蝉翼却韧过牛皮,正是三年前她扮作商贾深入云贵寻的秘方。
\"报——\"粘竿处密探裹着咸腥海风撞进来,\"福建水师传讯,红毛番新舰配有'旋转炮塔'!\"满堂哗然中,石静娴唇角微翘。她等的东风来了。
胤礽就是在这时抱着鎏金掐丝匣进门的。褪去太子蟒袍改穿江崖海水纹常服的男人,屈指弹了下船模艉楼悬挂的玉雕铃铛:\"诸公可听过嘉靖年间的'鸳鸯阵'?戚将军用十一人小队破倭寇千人,靠的不是蛮力......\"他掀开锦匣,三百枚磁石兵俑\"噼啪\"吸上甲板,转眼摆出三才阵。
工部侍郎的胡子抖得厉害:\"皇夫殿下!兵棋推演岂能儿戏!\"话音未落,石静娴已掷出闽南送来的红毛番战舰图。磁石兵俑闻声而动,子母铳齐发时,模型舰首的夜明珠\"砰\"地炸开,将图纸烧出个焦黑的蜂巢状窟窿。
\"去年黄河改道,诸位骂朕用女子治水是牝鸡司晨。\"她掸去袖口火药残屑,凤目扫过僵立的人群,\"如今红毛番的火炮比咱们射程远三成,尔等还要守着洪武年的造船经?\"
海青袍角的绣娘突然出列跪下:\"民女愿为证!上月试航的芭比...八宝战船,逆风比顺风还快两刻!\"她抖开怀中的《郑和牵星图》,空白处密密麻麻缀满蟹行文字——竟是石静娴用波斯商队偷运的占星术改良过罗盘。
暮鼓响到第七声时,老尚书颤巍巍抚过船模的龙骨。南海铁力木混着辽东鱼胶的香气里,他看见艉舱暗藏的火龙出水图,看见桅杆顶端的六分仪刻痕,最后定格在女帝指尖被船钉磨出的薄茧上。
\"是老臣迂腐了。\"他忽然行了个军中礼,\"这船该叫'破浪舰'!\"
石静娴望向窗外渐起的海雾,想起十七岁那年被迫用绣花针改奏折的日子。如今她的船钉终能钉进历史长河,而史官笔尖悬着的墨,该落成怎样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