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为了所谓的‘市场最大化’，而让《匣中秘闻》失去它最珍贵的独特性和棱角，变成流水线上又一个精致的复制品？”
他掷地有声地反问：“到那时，‘体量可以小，质量必须过关’的宗旨，还能剩下什么？”
“‘原点’这个名字，又将依附于谁的光环之下？它还能是那个纯粹、专注、只为做出好游戏的‘原点’吗？”
“腾龙所谓的‘建设性意见’和‘宏观战略’，最终导向的，只能是让‘原点’成为下一个被腾龙体系消化、同化、最终失去灵魂的牺牲品！”
陈述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王经理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张顾问脸色也很难看。
“陈先生！您这是彻头彻尾的偏见和短视！”
王经理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他不再掩饰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市场不相信情怀！”
“没有腾龙这样的航母护航，你们这小舢板能抗住几次风浪？”
“《匣中秘闻》的成功是运气！是风口！但风口会停！玩家的新鲜感会过去！你们拿什么保证下一款作品还能成功？拿什么去跟层出不穷的竞品打？”
“腾龙提供的是生存和发展的保障！是让《匣中秘闻》成为真正不朽经典的机会！”
“经典？”
一直沉默如同冰雕的周振华终于爆发了。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大，推了推眼镜，目光直直刺向王经理：
“王经理，您口中的‘经典’，是指像您当初亲手砍掉我负责的那个项目一样，在数据模型‘预期不佳’时就果断‘优化’掉的‘经典’吗？”
“是指被强行塞入各种氪金点、为了迎合所谓‘下沉市场’而被改得面目全非、最终沦为平庸之作的‘经典’吗？”
“腾龙旗下，有多少工作室在收购后还能保有独立灵魂？”
“有多少像‘原点’这样追求极致的小团队，在被纳入体系后，为了你们那套冰冷的‘数据优化’和‘用户画像’，被磨平了棱角，榨干了创意，最终变成生产流水线上一个没有名字的工位？！”
周振华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带着亲身经历者的切肤之痛和滔天怒火。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令人窒息。
王经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被戳中痛脚般恼羞成怒，指着周振华：“周振华！你…你这是污蔑！不识抬举！”
周振华冷冷地回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至极的弧度，不再言语，但那无声的蔑视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王经理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强行压下怒火，脸上重新挤出一个极其难看、扭曲的笑容，眼神却阴鸷得吓人：
“好…好…好！看来几位对独立性的执着，真是…令人‘钦佩’啊！” 他把“钦佩”二字咬得极重。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陈述、周振华、苏禾和周宇，语气变得极其阴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威胁：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独立游戏的路，九死一生。没有大树遮风挡雨，没有持续的资本供血，光靠一腔孤勇和一款产品的侥幸成功，能撑多久？”
“希望几位…好自为之。腾龙的大门，对不识时务者，只会关闭一次。”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恶毒的笑意加深，“市场如战场，瞬息万变。玩家的注意力是稀缺资源，竞争对手更是虎视眈眈。”
“独立工作室要维持热度，持续产出所谓‘高质量’内容，需要消耗的资源是海量的。希望‘原点’能一直保持这份令人‘刮目相看’的锐气和…运气。”
“我们，会非常、非常关注‘原点’的下一款作品。希望它，不会像某些被‘优化’掉的项目一样，昙花一现。”
这番赤裸裸的威胁，带着腾龙惯有的傲慢和狠戾，直指“原点”最脆弱的命门：资源和可持续性。更是毫不掩饰地戳向周振华最痛的伤疤。
陈述一步踏前，挡在周振华身前，迎上王经理那阴鸷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微笑：
“谢谢王经理的‘金玉良言’和‘高度关注’。市场的确残酷，独立之路也的确布满荆棘。”
“但‘原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这条路上，用‘质量’杀出一条血路。风浪也好，暗箭也罢，我们自会应对。至于下一款作品，”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王经理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原点’出品，质量依然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硬的通行证。就不劳腾龙费心‘关注’了。我们，受不起。”
话已说尽，撕破脸皮。
王经理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他死死地盯着陈述，又怨毒地剜了一眼他身后的周振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那我们，拭目以待！告辞！”
他猛地转身，撞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口。张顾问和助理连忙收拾东西跟上，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王经理，慢走，不送。”陈述站在原地，声音平静无波。
腾龙的人带着一身戾气摔门而去，留下会议室里一片压抑后的死寂，以及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妈的！”
周宇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乱跳，“欺人太甚！那姓王的最后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们！还有那些话，句句都是威胁！”
苏禾脸色发白，刚才强撑的镇定散去，身体微微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后怕。洛梨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周振华缓缓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工作室内的众人，眼神中第一次闪现出迷茫。
“各位...”
陈述打断了周振华的话：“选择了，就不回头。他们的路，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