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王福堂显然已经喝高了。
如果要说谁今天最高兴,自然非王福堂莫属。
白天还要应付客人,王福堂喝的比较保守,这一天下来,虽波折起伏,好在平安度过。
王福堂又是丧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拽着陈顺过来,早已忘了是感谢陈顺才把人叫来的。
一只手搭在陈顺肩膀上,从他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王海生喂大,说到想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婆姨,再到现在包产到户后村里的变化。
一边唏嘘,一边感慨。
陈顺倒是没怎么听,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把这满桌的肉带回去。
突然。
“砰!”的一声。
房门被从人外面踹开。
陈顺和王福堂都是一愣。
抬头朝门口一看,只见王海生举着一根棍子,面目狰狞的冲了进来。
“你要干什么?”
王福堂有些懵。
“陈顺,我要杀了你!”
“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王海生说着,抡起棍子朝陈顺打来。
陈顺一看,这一棍子要是打下来,这一桌子菜就完了。
连忙把椅子朝王海生踢了过去,王海生正往前冲,被椅子绊倒在地。
这一棍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王福堂脑门上。
王福堂捂着脑袋趴在了桌子底下。
王海生也傻眼了,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爬起来。
“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
王福堂被这当头一棒,直接把酒打醒了。
咬牙切齿的把棍子夺了过去,狠狠朝王海生身上抽了一下。
“爹,陈顺他害娇娇啊!”
“他给娇娇开的药里面有红花,那是流产用的!”
王海生被这一棍子抽的嗷嗷直叫,扯着嗓子对他爹吆喝着。
“流产?”
王福堂举起的棍子停了下来。
“陈顺!”
“没想到吧,你现在是自投罗网!”
“你给娇娇开流产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什么保胎的药,都是流产的!”
“现在你有什么话说?”
王海生揉着胳膊对陈顺说着。
他自然知道老爹对这个娃娃非常看重,甚至如果不是这个娃娃,他根本不可能和任娇结婚。
陈顺暗中下手,他老爹肯定饶不了陈顺。
“你就是个猪脑子!”
“蠢蛋!”
王福堂举起棍子,擦着王海生的肩膀狠狠朝地上打着,手腕粗的棍子应声断成两截。
王海生一哆嗦。
刚才这一棍子要是打在自己身上,搞不好会被打死!
“爹啊……你骂我干什么?”
“陈顺在那边。”
王海生朝陈顺指了指。
“你——”
“你被人耍了!”
王福堂看着眼前傻不愣登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陈顺和他说任娇找他去开流产药的时候,他虽然立刻暴怒,但冷静下来之后也有些怀疑。
他不认为任娇会这么狠心,更不相信自己儿子这么傻。
甚至刚才要不是看陈顺救命的份上,就翻脸了。
但刚才王海生那一嗓子,让他仅存的侥幸完全化为乌有。
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不是陈顺故意造谣,挑拨离间!
而如果陈顺真的偷偷把给任娇的保胎药换成打胎药,陈顺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跟自己提这件事?
如果是流产药,吃了这么多天,娃娃早就没了!
还能顺利到结婚这一步?
王福堂知道,他们王家欠陈顺的人情更大了。
“爹,你在干什么?”
“陈顺今天那么羞辱我,还祸祸你孙子,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陈顺,我告诉你,你别想抵赖!”
“当时我拿药的时候,钱不够,可是给你写了欠条!”
“完全可以证明那些保胎药就是从你这里弄的!”
王海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老爹不搭理自己,转头对陈顺说着。
“你是说这个么?”
陈顺把欠条拿出来,递给了王福堂。
“对对对!”
“爹你看!”
“这欠条上写的很明白,时间和内容都可以证明!”
“陈顺你也是蠢,你要是把欠条撕了,那不就死无对证了?”
王海生得意的对王福堂说着。
“你当时买药没有给钱?”
王福堂拿过欠条来看着。
“对啊,一副药他竟然问我要五张大团结!”
“这是敲诈勒索!”
“爹,告诉县公安,把他抓起来!”
王海生连忙点了点头。
“啪!”
王福堂狠狠对着王海生扇了一巴掌。
人家陈顺悄悄帮咱王家保住了娃娃,你买药还打欠条?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王家还能有脸面?
“爹,你老打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喝醉了?”
王海生捂着脸颊满脸委屈。
“闭嘴!!”
“滚回去看好你婆姨”
“敢从这个门出去,我打断你们的腿!”
王福堂懒得跟王海生解释。
“啊??!!!”
王海生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陈顺今天这么祸祸他,还要祸祸任娇肚子的娃娃,他爹不仅不收拾陈顺,反而打他?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你喝酒喝傻了?
但看了看老爹要杀人的眼神,王海生嘴唇哆嗦了两下,还是灰溜溜蹿了出去。
“咳咳,那啥,王叔啊,这钱当时其实是——”
陈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想要上前解释,却被王福堂摆摆手拦住了。
“你不用说了。”
“不重要。”
“药或许不值这么多钱,但你帮我们王家保住这个娃娃,绝对不止这些。”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明白了,我该谢谢你才是。”
王福堂叹了口气,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陈顺,还是到旁边箱子拿出了五张大团结。
“这……不太好吧。”
陈顺没想到这钱王福堂竟然能真的给他。
当时狮子大开口,是为了拿捏王海生把柄的。
“拿着吧。”
“今晚上这菜你也带回去吧。”
“刚才看你盯着半天了。”
“以后——算了……”
王福堂摆了摆手,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顺也没推辞。
他算看出来了,就算自己两世为人,在村长这些老油子面前,还是太嫩了。
任娇的计划,自己的想法,估计他早就心里有数。
这五张大团结,既展示了他信守承诺,又替王海生消除了把柄,还堵住了自己的嘴。
老谋深算,难怪能当几十年村支书。
但自己也绝对不亏。
五张大团结,相当于城里人两个月的工资,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当陈顺离开以后,王福堂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正准备再喝口酒平复下心情,却发现桌上的酒菜已经完全空了。
想点根烟,发现剩下的那半包烟也没了。
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自从1950年当上青山村村支书以后,王福堂可以说历经时代的风云变幻,一直站在各类运动的前沿。
时代成就了他,时代的变化也渐渐抛弃了他。
从今年年初,上面默许的家庭包产开始,集体取消,王福堂就有些慌。
上面没有红头文件,明确要求各大队一定取消集体。
但大队开会还没商量出方案,二队就已经把地分了,听说一开始准备包产到户,还是陈善生提议先包产到组,得到了不少人支持。
一队的人眼馋,眼看失去掌控,王福堂迫不得已,只好答应全村包产到组。
从那个时候开始,王福堂就感觉自己的威信在村里已经大不如前了。
关键时候,儿子又接连给了两次暴击。
本想通过婚礼,让众人看看他王福堂的底气和人脉,可一次偏瘫,又给陈顺做了嫁衣。
王福堂没想到,陈家竟然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