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苏牧承诺的时间只剩最后一天。
即便如此,国库里依然空无一粒粮。
朝堂上的质疑虽被嬴政压制,但背后议论纷纷。
有人等着看笑话。
当初对苏牧年纪轻轻便担重任心存不满的人,此刻似乎都在期待他的失败。
早朝上,李斯提出的派兵平叛、维护国法的建议再次被嬴政否决。
这让李斯很憋闷。
离开议政大殿时,李斯身着黑袍,独自走在众人身后。
他本就是孤臣,因所订律法严苛,身边无人敢亲近,怕因酒醉或疏忽泄露秘密而遭处决。
秦律之严,让人又敬又畏。
李斯鲜有友人,此为其一大缘由。
“李公。”
李斯正低头行路间,背后忽有人唤他。他转身去看,叫他之人非是旁人,乃是现任中车府令兼掌少府之职的赵高。
赵高笑意盈盈,自台阶下走了两步,来到李斯身旁。
李斯侧目打量赵高,不解其为何而来。
“可是圣上有命召见?”李斯蹙眉问道。
微笑中的赵高摇首道:“并无,只是见李公独自行走,故而前来相伴一程。”
得知并非秦王召唤,李斯便无意与赵高交谈。
即便他无友,也未至需与赵高这般人为伍的地步。
于是继续往阶梯下走去。
赵高并未在意,反而缓缓跟随。
“李公莫非仍为苏牧之事忧心?”赵高边走边言,“苏牧虽有才,然不过小道耳。此前于陇西建功,未必懂治国之道!”
“以一国之重托付于苏牧……”说到此处,赵高摇头叹道。
李斯止步,回眸看向赵高,眉间微皱,“汝欲何言?”
赵高轻笑,“老朽能有何言?不过为舒解李公忧愁罢了,李公莫要多虑。”
李斯凝视赵高片刻,随后迈步离去。
此次赵高并未追赶,而是立于原地,遥望李斯远去的身影,嘴角微扬。
……
今日,乃限期之末日。
早朝,咸阳宫前。
群臣低声私语,皆在猜测苏牧今日能否兑现承诺。
大多数人对苏牧并不抱希望。
若论平常事,王翦断不会如此关注。
然今晨,王翦即随王离至咸阳宫前。
此外还有冯去疾、李斯、蒙毅等。
“呵呵,老将军今日又来得这般早。”冯去疾自马车上走下,来到王翦身旁笑道。
“哼。”王翦冷哼一声,“和你们比起来,我倒是更看好苏牧那小子。年纪一大把了,治理国家的方略毫无建树,嫉妒贤才的本事倒是不错。”
“有能力的不如去试试筹集军粮,至少人家还敢行动,剩下的都是些庸碌无为的废物,只会干瞪眼罢了!”
“就算筹不到粮草又能怎样?老夫在此,今日辞官,明日便可投身军伍效力!”王翦背负双手,语气洪亮地说道。
咸阳宫前,超过半数的文官垂首沉默。
王翦这一番话几乎将在场大部分文官都给贬损了。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不敢如此直言。
冯去疾边笑边摇头,“老将军性子还是这般直率。不过实话实说,我对苏牧很有信心,他自己也相当努力,入军之事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一边为苏牧辩护,冯去疾仍不忘揶揄王翦一句。
蒙毅站在一旁默默观察,未发一言。关于苏牧的所有情况,他已抄写详细情报送往云中的兄长蒙恬处。
至于他对苏牧的态度,需由长公子扶苏以及兄长蒙恬决定。在此之前,他只需观望即可。
李斯依旧低头不语。
宫门开启,早朝开始。
王翦不再理会冯去疾,迈开大步走向议事大殿。
文武百官依次入内。
庄严肃穆的大殿上,群臣向龙椅上的嬴政行礼。
“有事启奏!”
按惯例,赵高上前高声喊话。
以往此时定有人出列陈情,但今日众人皆在等待一件事——看苏牧是否兑现承诺。
昨日大朝会后,苏牧声称三日内解决赈灾粮问题。今日正是最后期限,仅剩不足一个时辰。
然而,位列九卿的苏牧却迟迟未现身。
\"陛下,今日已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国库依旧空空如也。即便苏牧真如传说般拥有非凡能力,如今也已无法扭转局面。\"
\"陛下,北疆近来频传急报,叛乱之势愈演愈烈。若再拖延,恐生变数。臣恳请陛下立即决断!\"李斯越众而出,俯身跪于殿前。
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嬴政双眉紧锁,冷冷注视着李斯。
\"左相,距离约定之期不过片刻,何必急于一时?不如稍安勿躁,静候事态发展如何?\"站在一旁的冯去疾开口道。
\"正是如此!难道上苍还需等待?\"王翦豪迈一笑:\"陛下尚能忍耐,我等又岂会不堪等待?\"
李斯抬头望向二人,沉声说道:\"区区片刻时间,右相与大将军自然觉得短暂。但要将消息传至北疆,至少需半月往返。一月之间,局势将如何变化?\"
\"本相并非不信苏牧,只是这般无稽之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李斯摇头叹息。
\"啪!\"一声脆响,嬴政猛然拍案而起。
\"李斯,你是怀疑苏牧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朕的眼光?\"嬴政目光如电,令满朝文武尽皆伏地。
李斯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臣……绝无此意!\"
\"胆敢质疑朕?\"嬴政手按天问剑柄,冷峻眼神扫视众人。
\"无论苏牧能否做到,他至少愿意承担重任。而你们呢?可有人愿挺身而出为国分忧?哪怕给十日、百日、千日,你们可有办法解决当下的危局?\"
“能做到就好,很好。朕定会让你们加官进爵,封侯拜将!”
“可你们真的能做到吗?”
嬴政的声音如雷贯耳,震彻整个空荡的大殿,那威严之势让群臣匍匐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咳咳……”
发泄完怒气的嬴政剧烈咳嗽了几声,面色泛起紫红。
赵高急忙上前,扶嬴政重新坐回龙椅。
“一个时辰后若苏牧无法兑现承诺,朕必亲下罪己诏!”
“若苏牧完成了……”
“咳……”
“你们都要好好反思!”
时间流逝,议政大殿内的氛围愈发沉重。
嬴政怒火消散后便沉默不语,端坐龙椅。
他信任苏牧,这信任并非盲目,而是基于希望。虽对国债能否被广泛接受存疑,但他坚信苏牧能让人自愿出资。
商者逐利,苏牧的敛财能力尽人皆知,定有不少智者愿追随。
即便成效有限,嬴政已计划未来改革,仿效商鞅变法,为大秦开辟生路。
此刻,苏牧仍未传信。
相较嬴政的笃定,冯去疾、王翦等人却开始忐忑不安。
此事在所里本无大事,顶多是没筹到粮草罢了。若不行,辞官便是。
但嬴政一番训斥后,所有人如置身火炉。若是苏牧败,则嬴政需下罪己诏;若成,则群臣难辞其咎。
沙漏滴答作响,一些官员已忍不住频频看向沙漏。小小沙漏似牵动众人之心。
忽闻殿外脚步声急促,喊道:“治粟内史属官太仓令、平准令求见!”
嬴政顿时坐正身子,神情振奋。来了!苏牧定不负他期望。
“宣!”嬴政一挥袖,目光投向殿门。李斯、冯去疾、王翦、蒙毅、赵高皆望向门口。
治粟内史事务庞杂,不止苏牧一人。他麾下属官众多,仅咸阳便有数十人,包括掌管金银的太仓令与太仓丞,管理粮食的平准令与平准丞,以及主簿、内丞、上士等。
此刻前来的是太仓令与平准令。按理他们无资格入议政大殿,然嬴政亲自召见。
两人灰袍低首快步入殿,稍行几步即跪拜。
“臣等奉治粟内史之命,来见陛下。”
从未想过见帝的二人紧张得发抖。嬴政招手示意靠近。
太仓令与平准令惊喜万分,忙起身趋前几步再次跪谢。
嬴政端坐龙椅,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沉声发问:“说吧,嬴翊君派你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满朝文武皆屏息凝神,竖耳倾听。苏牧向来深藏不露,此番竟遣两位属下来面圣,其中必有深意。
“陛下明鉴,微臣受苏大人差遣,特来呈报今日钱粮入账详情。”太仓令话音方落,嬴政眉宇间笑意渐显。
好个苏牧!此子果然不同凡响。虽未从琅琊带回仙药,却为朕送来如此良才美玉。莫非天意如此?
大殿之中,众人无不愕然。此际并无秋收或征税之事,何来钱粮入库?
右相冯去疾双眉高挑,目光锐利如刀;身旁李斯则神情惊诧,紧锁眉头。
纵使真有进项,区区数万亦难解燃眉之急,更别提百万之巨。
片刻后,李斯轻摇首颅,示意已恢复镇定。“速速道来。”
太仓令上前一步,朗声道:“自一个时辰前起,至今已有数千万钱登记造册,正源源不断送至国库。据内史大人估算,折合黄金已逾百万两。为免陛下久候,特命我等先行禀报。”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众臣齐齐倒抽凉气。百万黄金?简直匪夷所思!
苏牧家大业大,经营苏氏馒头生意多年,但即便倾尽家财,也绝无可能筹措如此巨款。这笔钱究竟从何而来?
就连一向沉稳的冯去疾此刻亦面色微变。此事既已上报朝廷,断无虚妄之理。且太仓令亲口言明,苏牧因担忧圣上焦虑,特意遣人提前通报。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还有未上报登记的情况存在。
奇迹!
苏牧又一次创造了奇迹!
太仓令的话已经讲完,但众人心中明白,还有一位负责粮仓管理的平准令未发言。
“启奏陛下,至微臣出发时,咸阳城已有百余家商行,富商登记入库的各类粮食累计超七百万石。内史大人命微臣前来通报,他仍在继续统计。”平准令报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