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透出一点灰白,城门楼子黑黢黢的影子压在远处。
马车停在官道旁,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音停了,只有拉车的马偶尔打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陆言卿坐在车厢里,手指勾着侧窗的帘子,撩开一道缝,向后看,望着越来越模糊的云城轮廓,肩膀绷得有点紧,
晨风吹进来,有点凉,带着沙砾扑在脸上有些疼,她没动,只定定望着身后,
要离开了,
也许下一次再见她已经完全释怀,也许再也见不到。
贺锦书坐在陆言卿身边,看她这样,伸出手手掌覆在她放在膝盖的另一只手上,
“真不多留一日?”
他声音不高,凑近她耳边问,“也许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还会有修复关系的可能。”
“卿卿,我觉得她今天会来见你。”
“她”没有明说是谁,可二人都知道这个贺锦书指的是萧岚,
贺锦书的直觉很准,
他说母亲会来,那就有很大可能。
陆言卿身体僵了一下,目光留在那道帘缝外看了很久,嘴唇抿成一条线,
“卿卿,不要考虑我,你只问你的心想不想留下,其他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贺锦书握住她的手,指骨有力,
陆言卿喉头轻轻动了一下,猛地吸了一口气,勾着帘子的手指一松,布帘“唰”地落下,彻底挡住了外面的景象,也将云城一切在心中上了锁。
“不了。”
陆言卿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已经够了,启程,回京。”
车身微微一震,车轮再次转动起来,马蹄声嘚嘚地响起,离云城越来越远。
陆言卿挺直背坐着,眼睛盯着前面晃动的车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手指蜷了起来,指节有点发白。
她心中有怨,贺锦书看出来了,
可这份怨又幼稚的可笑,
若换做她是母亲,恐怕也会这样选择,可心底终究是埋了一枚生疏的种子。
她本来想问的,
当时并不是没有办法换走两个孩子,为什么她不带走她?
刚出生的婴儿相貌几乎差不多,母亲既然能在产房安排稳婆,为何不能多换一个?
可她不敢问,
怕从母亲口中说出的话将过去的温情割的支离破碎。
也许,就这样挺好。
陆言卿的痛,贺锦书看在眼里,
可这件事他帮不了,只能由陆言卿自己扛过去。
他没多话只是手臂从陆言卿身后绕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试图给她安慰。
宽大的手掌包住陆言卿那只蜷紧发凉的手,贺锦书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慢慢摩挲,眸色深沉,
“卿卿,你大可不必那么坚强。只要你男人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你可以靠在我的肩上哭。可以窝在我的怀中躲避风雨,只要你想。”
车厢里安静的只有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
陆言卿没排斥贺锦书的触碰,也没说话,只是将身体靠着他,头微微低垂,
爱究竟有多少种?又有多结实?
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陆言卿感受着贺锦书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透进来,
未来的路,还很长。
走到路尽头还有谁在身侧相伴,是谁也无法保证的事,
不过,她能抓住现在。
*
“他们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萧岚带着骆明来时,三楼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小二在打扫,
她顾不得肚子,拽过小二询问,“住在这儿的人呢?”
小二冷不丁被拽住,刚想发火,看清来人后急忙变得恭敬,“骆夫人,他们已经离开了。”
萧岚头上仿佛挨了一拳,整个耳边都是嗡嗡的杂音,
离开了!
为什么要离开!还离开的这么匆忙!
是恨上了她,不想再见她吗?
“一早就走了,昨夜就将厨房薅起来烙了饼,今早天还没亮就退了房,如今应该已经出城门上官道了吧。”
小二窥着萧岚脸色,“听说好像是家中出了事,得赶紧回去。”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萧岚一问出口,顿时自嘲的扶额,“瞧我,急得昏头了,他们怎么会告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