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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猎猎招展的“苏”字大旗,如同在绝望深渊里投下的一束光,瞬间刺穿了李琰和宇文霜濒临崩溃的意识!生的希望如同滚烫的岩浆,猛烈地冲击着他们被冰河冻僵的躯壳!

“苏…苏…”宇文霜嘴唇哆嗦着,冻得青紫的小脸因激动而扭曲,她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李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楚此刻却如同强心针!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强烈的刺痛感硬生生驱散了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

“撑…撑住!过去!”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划水,但双臂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冰冷的湖水无情地吞噬着他们仅存的体温,身体正不可遏制地向下沉坠。

宇文霜也拼了命地蹬水,瘦小的身体在刺骨的冰水里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她看到了希望,但这最后的距离,却如同天堑!

“噗通!噗通!”几块从高处冰崖崩落的碎石砸入他们附近的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这动静立刻引起了木寨堡墙头上哨兵的注意!

“什么人?!”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带着浓重的陇西口音,从高高的木寨墙头传来!紧接着,“嘎吱”几声令人牙酸的弓弦绞紧声响起!几支闪着寒光的弩箭,瞬间从墙垛的射孔中探出,冰冷的箭簇死死锁定了湖水中挣扎的两个身影!

李琰的心猛地一沉!希望近在咫尺,却伴随着致命的危机!他现在这副乞丐不如、浑身血污的样子,手里连个像,如何取信于这些久居边塞、警惕性极高的守军?万一被当成吐蕃细作或流寇,乱箭射死在这冰湖里,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贵人…刀…刀…”宇文霜呛了一口冰水,断断续续地提醒,眼神焦急地扫视着浑浊的水面。

李琰也猛然想起,那柄御制障刀!在挣脱漩涡时,他抓住了它,但后来在激流冲撞中似乎又脱手了!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脚踝处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吸力!

一个之前未曾发现的、靠近冰湖边缘的暗流漩涡,如同潜伏的水怪,猛地攫住了他!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拖向水底!冰冷的湖水再次疯狂涌入他的口鼻!

“贵人——!”宇文霜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来想抓住他!

“水下有人!放箭!射杀!”墙头上,一个看似队正(低级军官)的粗豪声音果断下令!显然,李琰突然被漩涡吞噬的异常举动,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水鬼或细作的诡计!

“咻!咻!咻!”刺耳的破空声撕裂冰冷的空气!三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呈品字形,如同三条毒蛇,狠狠射向李琰和宇文霜刚刚所在的水域!

“噗!噗!”两支弩箭射空,深深扎入翻滚的湖水中,溅起高高的水柱。而第三支,却带着死神的尖啸,直直射向因扑救李琰而失去平衡、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的宇文霜!

宇文霜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点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千钧一发!

“铛——!”

一声清脆到震耳的金铁交鸣声,突兀地在宇文霜身前的水面炸响!

水花四溅中,一柄造型古朴、刀身狭长、布满细微划痕却依旧寒光凛冽的障刀,如同有生命般从水下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格飞了那支夺命弩箭!刀身被弩箭巨大的力量震得嗡嗡作响,打着旋儿重新落入水中,沉入幽暗。

是李琰!在生死关头,他竟凭着非人的意志和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在冰冷浑浊的水底摸到了那柄沉落的御制障刀,并在被暗流彻底吞噬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掷出水面,救了宇文霜一命!

“刀…御刀!”宇文霜死里逃生,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但她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猛地指着那柄刀沉没的水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寨墙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嘶喊:“御制障刀!天子佩刀!水底…是陛下!是大唐天子——!!!”

这石破天惊的呼喊,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木寨堡的墙头上!

“什么?!”那个刚刚下令放箭的队正,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宇文霜指的方向,又猛地看向那个还在翻涌着气泡的漩涡,脸色剧变!“天子佩刀?!停!停箭!快!放挠钩!救人!给老子把人捞上来——!”

墙头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几个反应快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抓起带有粗大绳索的铁爪挠钩,奋力抛向宇文霜和漩涡的位置!

冰冷的铁爪带着生的希望,噗通噗通落入水中。宇文霜死死抓住一根绳索,同时不顾一切地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摸索着,终于在浑浊的湖底,再次抓住了李琰冰冷僵硬的手臂!她拼尽吃奶的力气,将挠钩的绳索缠在李琰腰间!

“拉——!”墙头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号令!

数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喊着号子,拼命拖拽绳索!绳索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哗啦——!”

水花冲天而起!李琰如同一条失去生命的鱼,被硬生生从死亡漩涡中拖拽出来!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嘴唇乌黑,口鼻中不断涌出带着冰碴的浑浊湖水,身体软绵绵地垂下,没有任何反应。

“贵人!贵人!”宇文霜也被绳索拖拽着靠向冰湖边缘,她哭喊着扑到李琰身边,手指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冰冷的湖水不仅带走了他的体温,更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机!

“快!放下吊篮!把人吊上来!”墙头上的队正急得眼珠子都红了,声音都变了调!他此刻再无怀疑,那柄格飞弩箭的刀,绝非寻常!那女子声嘶力竭喊出的“天子”,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若真是…他刚才下令放的箭…想到这里,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一个用粗藤和木板编成的简易吊篮,吱吱呀呀地从高高的寨墙上放了下来。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将如同冰坨般的李琰抬进吊篮,宇文霜也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吊篮在绳索的拉扯下,摇摇晃晃地升向寨墙。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宇文霜紧紧抱着李琰冰冷僵硬的身体,眼泪混合着冰水不断滑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贵人,挺住!一定要挺住!

吊篮终于被拉上墙头。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墙头上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充满惊疑和凝重的脸。

“让开!都让开!”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半旧明光铠、外罩厚厚羊皮袄的中年将领大步走了过来。他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如刀,下颌留着短硬的胡茬,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至耳根,让他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凶悍和沧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死死盯着吊篮里生死不知的李琰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宇文霜。

此人正是这鹰嘴堡的镇守校尉,苏定方的族侄,苏烈!

“你说他是谁?”苏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宇文霜身上。

宇文霜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但她骨子里的倔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她猛地从湿透的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系在身上的粗陶罐——里面装着最后的“雪莲断续膏”。她将陶罐高高举起,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贵人!是贵人!天子佩刀为证!我爷爷宇文拓,引水人宇文拓!用命把我们送出来!他说…说苏定方老将军还活着!在鹰嘴崖!贵人要见苏老将军!快救他!用这个药!快啊——!”

“宇文拓?!”苏烈听到这个名字,刀疤脸猛地一抽,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步上前,根本不顾宇文霜身上的冰水污泥,一把夺过那个粗陶罐,揭开油布,一股极其浓烈刺鼻、混合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他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黑乎乎的药膏捻了捻,脸色瞬间剧变!

“雪莲断续膏?!陇西李氏秘制伤药?!”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李琰那张青紫灰败的脸!这张脸…虽然污秽不堪,但那紧闭的眉眼轮廓…那紧抿的、即使昏迷也带着一丝倔强和威严的嘴角…

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属于十几年前长安太极宫大朝会惊鸿一瞥的年轻面容,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虽然沧桑了太多,但那骨子里的东西…

“老天爷!”苏烈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剧震!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吊篮中生死不知的李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陛…陛…”

“下”字还未出口,他猛地顿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周围同样震惊、疑惑、不知所措的士兵!不能喊!此刻情况不明,若陛下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滚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急切:

“快!把人抬进堡内!生最旺的火!烧最烫的水!把老子的虎骨酒拿来!快!”

“传令!堡内戒严!所有人不得进出!敢有窥探者,视为吐蕃细作,格杀勿论!”

“你!”他猛地指向宇文霜,眼神复杂,“跟老子进来!详细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嗤嗤嗤——!”

震天雷的引线燃烧声,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死寂的瓮城内显得格外刺耳!那幽蓝的火花,距离绞盘底部堆满油脂、极易引燃的木制齿轮和粗大绳索,只有不到三尺!

赵德柱瘫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右手齐腕而断,断口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发出杀猪般的惨嚎。那枚燃烧的震天雷,带着他断掉的手掌,就躺在他身前不远,嗤嗤的火花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震天雷!快散开——!”王猛校尉的嘶吼如同惊雷!他奋力挥动陌刀,将最后两个纠缠他的死士劈飞,想要扑过去踢开那要命的玩意儿,但距离稍远,根本来不及!

周围的羽林军士兵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向后急退!这玩意儿的威力他们清楚,一旦爆炸,绞盘必毁,靠得近的人更是非死即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嗤嗤的火花,每一次闪烁,都像是敲在死亡丧钟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咻——!”

又是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声!比刚才射断赵德柱手腕的那一箭更快!更刁钻!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那嗤嗤作响的引线!

一点寒芒,如同夜空坠落的流星,从瓮城上方某个极其隐蔽的藏兵洞阴影中电射而出!精准得令人窒息!

“嗤…噗!”

那点寒芒,不偏不倚,正正钉在了燃烧的引线末端!不是射断,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将燃烧的火头瞬间摁灭!火星四溅,引线嗤的一声,彻底哑火!

整个瓮城,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赵德柱断断续续的哀嚎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投向那枚静静躺在地上、冒着青烟的震天雷,以及…瓮城上方那片幽深的、如同巨兽之口的藏兵洞阴影!

高手!绝对是绝顶的高手!两次出手,神鬼莫测!一次断腕救人,一次熄灭火头!这箭术,这胆识,这掌控力,简直匪夷所思!

王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将那哑火的震天雷连同断手狠狠踢飞到远离绞盘的角落!然后猛地抬头,朝着藏兵洞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抱拳,声震瓮城:“何方高人出手相助?羽林军校尉王猛,代我大唐将士,谢过壮士救命之恩!”

藏兵洞内,一片沉寂。只有寒风穿过箭孔,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两箭,只是众人的幻觉。

王猛心头凛然,知道对方不愿现身。他不再追问,猛地转身,染血的陌刀指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赵德柱,厉声怒吼:“把这狗贼给我捆结实了!堵上嘴!押下去严加看管!待公主殿下发落!其他人,清理战场!加固城防!吐蕃崽子,马上要到了!”

“得令!”劫后余生的羽林军士兵齐声应诺,士气大振!看向藏兵洞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很快,赵德柱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了破布,如同拖死狗般拖了下去。士兵们迅速清理尸体和血迹,重新布防,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凝练!

王猛亲自检查了绞盘机关,确认无碍,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走到那枚被踢到角落、已然哑火的震天雷旁,弯腰捡起了那枚射灭引线的“箭”——那并非寻常的羽箭,而是一根长约三寸、通体黝黑、打磨得极其光滑尖锐、尾部带着螺旋纹路的…三棱钢钉!入手冰凉沉重,显然是精钢打造!

“破甲锥?!”王猛瞳孔微缩。这是军中专门用来对付重甲的精锐破甲暗器!能用这玩意儿在如此距离、如此角度,精准射灭燃烧的引线…这人的手,稳得可怕!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帮朝廷?是公主殿下暗中布下的后手?

无数的疑问在王猛心中翻腾。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染血的钢钉收进怀里,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藏兵洞,眼神复杂。

浓烈的金疮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温暖的殿内弥漫。上官婉儿仔细地为李晟重新包扎好背部的伤口,打上最后一个结,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结实的肩背肌肉。李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好了。”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冷,“这几日不可再动武,好生将养。张垍授首,吐蕃使下狱,城门之危暂解,将军已是首功。”

李晟忍着剧痛,想要起身行礼:“谢殿下,臣…”

“坐着!”婉儿不容置疑地打断,自己也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秀眉紧蹙,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依旧刺目的三道狼烟,“城门之危暂解,然吐蕃大军兵锋已至三十里外,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论莽罗支的三万铁骑…不是赵德柱这等蠢货可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单膝跪地:“启禀殿下,金光门急报!”

“讲!”婉儿精神一振。

“瓮城内乱已平!叛将赵德柱欲引爆震天雷毁坏绞盘,已被生擒!城门无恙!”男子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好!王猛做得好!本宫没看错他!擒下赵德柱,大功一件!参与平叛将士,皆重重有赏!”

“禀殿下,”男子微微一顿,继续道,“瓮城之内,另有高人出手相助。两度发箭,一次断赵德柱持雷之手,二次射灭震天雷引信。箭法通神,藏身暗处,身份不明。王校尉问及,对方亦未现身。只留下此物。”说着,他双手呈上一枚沾着少许血迹和硝烟痕迹的黝黑三棱钢钉。

婉儿和李晟的目光瞬间被那枚钢钉吸引!

婉儿接过钢钉,入手冰凉沉重,三棱的锋刃闪烁着幽光,尾部螺旋纹路清晰。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钉身,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破甲锥!军中制式!却非羽林军所用…这螺旋尾纹…是朔方军的‘破风锥’!郭子仪老令公亲卫营的独门暗器!”

“朔方军?!郭令公的人?!”李晟失声惊呼,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是了!定是郭老令公不放心长安,暗中派了精锐潜回!殿下!有此强援在暗,城门当可无虞!”

婉儿却没有李晟那么乐观。她捏着那枚冰冷的“破风锥”,指节微微发白,眼神深邃如寒潭:“郭令公心系社稷,暗中遣人回护,确有可能。然…此人箭术通神,藏形匿影,两度出手皆在千钧一发,时机把握妙到毫巅…这等人物,即便在郭老令公的亲卫营中,也绝非无名之辈!他为何不现身?是奉了郭令公密令,还是…另有所图?”

一股难以言喻的隐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婉儿的心头。长安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传令王猛,”婉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瓮城守备,一切如常!暗中留意,但不必刻意搜寻那位‘高人’。是友,终会再见。是敌…本宫倒要看看,他藏到几时!”

“是!”玄衣男子领命,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而退。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婉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冰河…陛下…您到底在哪里?

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巨大的金狼帐内,炭火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股透骨的寒意。

阿史那云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雪熊皮的软榻上,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并且开始干裂起皮。肩窝处,那柄淬毒的幽蓝匕首依旧深深嵌在骨肉之中,只留下短短一截刀柄在外。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并且肿胀发亮,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如同蛛网般,正缓慢而狰狞地向她的心口和脖颈蔓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额头上布满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

“父…父汗…”她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发出如同蚊蚋般微弱的气音,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磨延啜可汗如同石雕般跪坐在榻前,那双沾满女儿鲜血的大手紧紧握着阿史那云冰凉的小手,紫貂皮袍上大片暗红的血渍早已凝固。他死死盯着女儿肩头那柄致命的匕首和蔓延的毒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滔天的怒火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恐惧和绝望取代。这位叱咤草原、令无数部落闻风丧胆的回纥雄主,此刻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

“巫医!巫医怎么还不来?!都死了吗?!”磨延啜猛地扭头,朝着帐外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声音嘶哑绝望。

帐帘被猛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一个穿着肮脏油腻的皮袍、脸上涂满诡异油彩、身上挂满兽骨和铃铛的老巫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怪异的助手,抬着一个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木桶。

“伟大的…可汗…”老巫医匍匐在地,声音颤抖。

“少废话!快救她!救不了我的云儿,老子把你们全族都点了天灯!”磨延啜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老巫医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扑到软榻边。当他看到阿史那云肩头的匕首和蔓延的毒纹时,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高原‘黑寡妇’的毒!混合了雪山腐心草!无…无解啊可汗!”

“放屁!”磨延啜猛地揪住老巫医的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长生天在上!本汗命令你!救她!用尽你的一切办法!否则,老子现在就剐了你!”

“是…是!老奴…老奴尽力!”老巫医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示意助手将药桶抬近。他从一个油腻的皮囊里掏出几块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膏药,又抓出一把晒干的毒虫和草药,一股脑地塞进药桶里。刺鼻的烟雾瞬间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大帐。

老巫医口中念念有词,跳着怪异的舞蹈,将一些腥臭的液体涂抹在自己和阿史那云的额头上。然后,他颤抖着枯瘦的手,握住了那柄淬毒匕首的刀柄。

“云儿…忍着点…”磨延啜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老巫医一咬牙,猛地发力!

“呃啊——!”昏迷中的阿史那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软榻!一股浓稠发黑、散发着恶臭的污血,随着匕首的拔出,如同喷泉般从肩窝的伤口激射而出!

磨延啜死死按住女儿挣扎的身体,心如刀绞!那喷出的黑血,溅在他华贵的皮袍上,如同地狱的烙印。

匕首被拔出,扔在地上,幽蓝的刃尖依旧闪烁着不祥的光。伤口处,黑色的毒血汩汩涌出,周围的青黑色毒纹蔓延的速度似乎更快了!阿史那云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老巫医手忙脚乱地将那些黑乎乎的膏药糊在伤口上,又用沾满药汁的布条紧紧缠绕。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阿史那云的体温在迅速流失,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那诡异的深紫色正迅速向她的整张脸蔓延!

“不…不!云儿!撑住!看着父汗!撑住啊!”磨延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但杯水车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可汗…”老巫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绝望地摇头,“毒…毒已入心脉…老奴…老奴无能啊…除非…除非有传说中的‘天山雪魄莲’…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那东西…百年难遇…只在传说里…”

“天山雪魄莲?”磨延啜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在哪里?!告诉本汗!在哪里?!”

“传说…只在天山绝顶…万年冰窟之中…”老巫医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此去万里…就算有神鹰…也来不及了啊可汗…”

万里之遥!天山绝顶!万年冰窟!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磨延啜的心上!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儿那张被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小脸,看着她努力想睁开眼、再看看父汗,却终究无力垂下的睫毛…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

“吐蕃——!!!”磨延啜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震得整个金狼大帐都在簌簌发抖!他猛地将女儿轻轻放回软榻,霍然起身!

紫貂皮袍无风自动,一股狂暴凶戾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回纥可汗无上权威的金狼弯刀,刀锋指向西方!指向长安!指向吐蕃大军的方向!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来的寒风,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传本汗金狼令!”

“点兵!全军集结!”

“目标——长安城西!吐蕃大营!”

“本汗要用论莽罗支的三万颗人头!用尚结赞的狗命!给本汗的云儿——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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