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大周帝脸上的笑意微微顿住。
……
他眯起眼,浑浊的视线仔细扫过面前匍匐跪地的儿子的脊背,并没有立刻同意。
登基的时间久了,大周帝愈发多疑。
他上一秒还感念这个儿子的忠心,下一秒就怀方才薛长忱那一番父子情深的戏码是不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他请命去边关目的是为什么?
是想发展自己的兵权?
还是……
背地里同西域的人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结?
大周帝越想,看薛长忱的眼神就越冷。
“边境战事告捷,靖王于月底也要回京,你此番去的意义不大。”
头顶的声音已彻底冷下来,带着隐隐约约的不耐烦,俨然是皇帝不满的信号。
薛长忱却丝毫不怵。
他知道自己这个父皇如今只是外强中干,不过仗着几分皇权本身的威名罢了。
若不是这个时候当反臣名声有损,他早就动手杀了这个糊涂的老东西了!
薛长忱心中想的阴狠,面上却愈发恭顺。
只抬起头状似惶恐道:“是儿臣考虑不周,儿臣只是担心靖王会对您不利。”
只在一个玉苍关,靖王就手握八万镇远军。
若是薛奉雪想反,只需集结其他关隘的镇远军,一路而来,就能轻松召集二十万大军。
镇远军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师。
大周皇帝麾下的士兵懒散久了,就算再怎么历练,到了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镇远军面前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你就留在京城,替朕将皇城营地的兵好好操练一番,好好改一改朕这兵营里的风气!”
“至于靖王则无需担心,朕早在他出征那日就命人包围了靖王府,日夜监视。”
谈及此事,大周帝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说起来,靖王宝贝似的小王妃还在府里面缩着,若不是如今打草惊蛇为时尚早,朕早就让他到宫里住一住了。”
挟持檀玉以威胁靖王,这是大周帝一开始的计策。
只是没想到——
那小王妃如此沉得住气,回了府里便不肯出门,连门槛都不往外迈一步。
靖王府的大门偶尔开着。
皇帝派去监视的人不敢靠太近,费尽心机也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背影或侧脸。
看身形能确定是檀玉本人,却一直苦于没有正当理由把他从里面捉出来。
若是下圣旨,那便是与靖王撕破了脸。
大周帝没敢赌,怕靖王一怒之下反了。
薛长忱闻言却心中一惊。
……他还留在京城?
怎么可能?
靖王真的会舍得把檀玉留在王府独自去边关打仗么?
薛长忱微微蹙眉,下意识推翻这个结论。
因为如果是他,他绝不会那么蠢,把人留在京城。
因为京城中贪图美色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檀玉又长了那样一张漂亮脸蛋。
为免夜长梦多,他会将檀玉时刻带在身边。
行军时抱着人在马上亲昵,到了边关的营地就将他关在主帐哪也不能去,等自己打完仗回来一亲芳泽。
届时,檀玉会像世俗中所有的小妻子一样,为他解战甲、替他擦汗、洗发。
然后端着饭菜,笑意盈盈服侍他吃饭。
晚上的时候,他就欺负的檀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白日也只能乖乖躺着,再不能出去勾引别的男人。
可惜……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幻想中的美好画面。
这一切能享受到的人是靖王,而不是他!
现实中的薛长忱只能憋屈的待在京城,别说一亲芳泽,他连檀玉的面都见不上。
大周帝迟迟未听见薛长忱谢恩的声音,不满地皱眉道:
“三皇子,朕方才让你去营地训兵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薛长忱握紧拳头。
“是,儿臣领命,这就回去准备。”
*
三皇子自御书房出去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准备给大周帝汇报政事的太子。
身后的小太监手上还捧着一摞厚厚的折子,在太子身边不远不近跟着,头要低到地里去。
太子面容温润,仪容得体,端的是君子风范。
见薛长忱一脸不忿的模样,太子微微勾起嘴角:“三弟怎么走的如此急?莫不是又惹父皇生气了?”
又。
薛长忱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兄没有任何感情,更膈应他虚伪的假笑。
“太子想说什么?”
他站定脚步,嗤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装什么兄友弟恭了吧?”
“三弟这话是何意?”
太子面色不过,慢悠悠道:“孤听下面的奴才说三弟前几日酒后得了疯癫之病,还好一通担心来着……”
“如今三弟可是好些,能为父皇效力了?”
“够了。”
薛长忱脸黑下去,冷飕飕扫了眼薛应,皱眉道:“不用在这里旁敲侧击试探我,父皇重用你,太子便好好做事就行了。”
假惺惺的恶心死了。
薛长忱不再废话,径直转身离开。
在太子看不见的角度,他神秘地笑了笑。
尽管做吧,做再多政事也没用。
什么太子?
不过是自己的一块垫脚石,蹦跶的再欢也只是在给他这个主角铺路罢了。
按照原本的发展,他现在应当有了一众忠心耿耿的部下,虽然现在少了几个,不过也不要紧。
趁着靖王还没回来,薛长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拉拢这群人。
平整开阔的宫道上,太子眯了眯眼睛。
“小顺子,孤问你,你可听清楚方才三皇子的话了?”
被称为“小顺子”的正是太子身边新上任的太监。
他手里捧着折子,闻言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回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愚钝!”
不过几息之间,小顺子便满身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主子“听清了”还是“没听清”,只剩下滔天的恐惧。
太子的性情远不如表面上这般随和,东宫荷花池下不知道又埋了多少尸体。
上一任伺候的太监被活生生打死的画面还在他脑海中回荡,只因说错了一句话,便触怒了太子殿下。
太子意料之中没得到答案,垂眸扫了脚边匍匐的太监一眼。
眼神很阴冷,像在看死人。
好半晌,才慢悠悠道:“罢了,你这蠢奴,听见或没听见,已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