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林夜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了。身体依旧虚弱,动作僵硬迟缓,仿佛一个生锈的傀儡。赵大娘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窝棚,站在风沙里,背影透着一种与这荒凉环境格格不入的孤寂与迷茫,忍不住抹了把眼角。
“娃儿,看你细皮嫩肉的,以前肯定没干过重活。但咱这地方,活着就得干活。”赵大娘指着窝棚后面一小片用碎石勉强围起来的、龟裂板结的沙土地,“那是老婆子开的一点地,种点‘沙薯’(一种耐旱、根茎可食的荒原植物)。往年还能有点收成,今年这鬼天气,邪门的阴气更重了,地里的‘沙蠕虫’闹得厉害,把根都啃坏了,怕是……唉。”
林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片所谓的“田地”极其贫瘠,灰黄色的土壤干硬得如同石块,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几株蔫头耷脑、叶片枯黄的沙薯苗可怜兮兮地立在那里,根部附近的土壤有明显的松动痕迹,显然有东西在下面活动。
就在这时,靠近田埂边缘的一处土壤突然拱起一个小包,一条暗褐色、手指粗细、表皮覆盖着粘液和砂砾、头部只有一个圆形口器的丑陋蠕虫钻了出来,正是赵大娘口中的“沙蠕虫”。它发出“嘶嘶”的微弱声响,口器蠕动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然后迅速朝着最近的一株沙薯苗的根部钻去!
赵大娘惊呼一声,抄起旁边一根削尖的木棍就要冲过去驱赶:“该死的虫子!又来祸害!”
然而,她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只见站在她身旁的林夜,在沙蠕虫出现并发出嘶鸣的瞬间,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他那双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睛,在那一刻骤然聚焦!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寒潭,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食物链顶端的无形威压,以他为中心,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扩散开来!
那只正贪婪地扑向沙薯根的沙蠕虫,动作瞬间僵住!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猛地转向林夜的方向,覆盖粘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口器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尖锐的“唧唧”声!它甚至顾不上到嘴的食物,像被无形的烙铁烫到一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以比钻出来快十倍的速度,“嗖”地一下重新钻回了地底深处,只留下一个微微晃动的孔洞!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大娘举着木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土地,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林夜。
林夜眼中的锐利和冰冷已经褪去,重新被茫然取代。他似乎对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毫无察觉,只是眉头微蹙,看着那只沙蠕虫消失的孔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着骨片的右手。掌心那块骨片的光芒,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闪亮了一下。
“娃……娃儿?”赵大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刚……刚才那虫子……是……是被你吓跑的?”
林夜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不……不知道。它……怕?”
赵大娘看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写满无辜和茫然的脸,再看看那片死寂的田地,一股寒气莫名地从脚底升起。这个捡来的年轻人,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几天后的清晨,荒原的寒风依旧刺骨。林夜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至少行走不再摇摇欲坠。他看着赵大娘佝偻着腰,费力地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试图翻动那块坚硬如铁的沙土地,额头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收效甚微。几只沙蠕虫似乎感知到翻土的动静,在不远处的土层下蠢蠢欲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带着贪婪和威胁的意味。
林夜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不懂农事,对这片贫瘠的土地也没有任何归属感。但赵大娘那佝偻的身影和浑浊眼中深藏的忧虑,像一根微小的刺,扎在他一片混沌的意识里,带来一丝微弱的不适。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温润的骨片。自从那天沙蠕虫被他无意“吓退”后,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和这片土地下那些散发着微弱阴冷气息的小东西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模糊的联系。
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田地的边缘。赵大娘停下动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娃儿,你伤还没好利索,别过来,当心摔着。这些虫子邪门得很……”
林夜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那只没有握着骨片的左手,轻轻按在冰冷干硬的沙土地上。动作有些笨拙,仿佛在模仿赵大娘翻土的样子,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触碰这片土地。
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土壤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微弱但精纯的、带着寂灭与新生轮回意境的灰白色气流,不受控制地从他掌心那蛛网般的灰色裂痕中逸散出来,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脚下的土地!
嗡——!
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坚硬沙土,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轻微地震荡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怖威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扩散开去!
“唧唧唧——!!!”
地下,那些原本还在蠢蠢欲动、发出窸窣声响的沙蠕虫,如同遭遇了灭顶之灾!凄厉到极点的恐惧嘶鸣声瞬间从地底各处爆发出来!紧接着,在赵大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幕让她永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噗!噗!噗!噗!
坚硬板结的沙土地面,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地翻滚起来!一条条、一窝窝的沙蠕虫,大的有手臂粗,小的如手指,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它们疯狂地从土壤深处钻出,像逃难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林夜手掌按下的区域边缘!它们那粘稠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甚至有些弱小的虫子直接在钻出地面的瞬间就僵直不动,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这些平日里让赵大娘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啃食作物根系的祸害,此刻却像最卑微的奴仆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它们拥挤在田地的边缘,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口器发出哀鸣般的“唧唧”声,却丝毫不敢越过林夜手掌气息所覆盖的范围一步,更不敢去碰触那些沙薯苗!
林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弄得有些发懵。他看着脚下翻腾的泥土和那些恐惧颤抖的虫子,眼中再次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冰冷。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按在地上的手。
随着他手掌的离开,那股逸散的灰白气流也消失了。地下的震荡平息,但那些钻出地面的沙蠕虫依旧挤在田边,恐惧地望着林夜的方向,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