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水的敞轩中,婢女们恭谨侍奉在侧,宋婉君半闭着眼,昏昏欲睡。
“你今年要回定康府吗?”
宋从蓉掀开了轩外的三层轻纱,走了进来,人还没站定,话已经说出了口。
宋婉君打了个哈欠,“回啊,堂姐这么着急,是找我有什么事?”
宋从蓉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的更紧,强装着镇定,笑着打趣。
“我着急着让你赶紧走呢,京城有你在,我这宋家小姐的身份就是没半点用了,往日那些人都是求着我在叔父面前替他们说些好话,这些日子聚会,各家找到我开口第一句……你晓得是什么吗?”
宋婉君,“莫不成是问我?”
宋从蓉,“当然了,你可是叔父唯一的嫡亲女儿,你没长在京城,外人不晓得你的底细,如今在京中住了小一年,亲近的人家都看出了门道,你道他们私下都是如何说的?”
宋婉君来了兴趣,“怎么说的?”
宋从蓉,“都说只要求得了你的允诺,叔父就必然会愿意答应旁人请求了。”
宋婉君柳眉微蹙,她来京城小一年了,鲜少参加聚会,大都是在家中陪伴爹娘,外人怎么会知道她能插手前朝事?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她琢磨着是不是身边人走漏了风声,面上却是大喊无辜,她一个内宅女眷,怎么好插手外面的事情?
宋从蓉,“我当然知道堂妹贞静,但是叔父疼你,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和你拉近关系了。”
宋婉君满头雾水,她行事低调,在京城没惹出什么麻烦,如此外人就算觉得她得爹爹的看重,也不至于传出这么夸张的言论啊。
宋从蓉更无奈了。
养孩子分为千百种,后宅养着女儿,寻常时候从不过问,等到女儿成亲的年纪,就挑个自己看重的女婿嫁了,这是养女儿。
如宋然这般,位居宰相,还会赶着回家和女儿一同用膳,在外面看到新奇的物件或者吃食,还要派人买了送回家,快三十的女儿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
这也是养女儿。
只是这两种养法耗费的时间精力是天差地别,但凡是精心养孩子的,无论富贵与否,那就都没有轻松一话!
如那些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把女儿嫁给你,又或者说第一眼看着这人不错,就要将女儿嫁给你,大都是前一种。
相处少,没什么感情,自然就能轻易为孩子许出终身。
宋婉君年少就得亲爹喜欢,是那种今天饭菜口味不好,都能难过到等爹下衙冲着爹爹委屈抱怨的孩子。
是在外人看来不懂事,但是爹娘觉得千好万好的孩子,所以……宋婉君从小到大能有这么多贤惠的名声,真得感谢爹娘抓住一切机会替她扬名。
宋婉君早就习惯这种待遇,她成长的每一天,高兴和难过都有爹娘参与,她是真的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但是这世间如宋然这般疼爱女儿的爹总是少数,落在外人眼中,得了,原来宋婉君在娘家这么受宠啊。
毕竟,宋然唯一的女儿能代表什么?
唯一又不代表受宠,父母爱不爱孩子和唯一无关,只看父母愿不愿意。
宋婉君听完,只能无奈,好吧,合着不是她身边人有问题,纯粹是这世间不养孩子的烂人太多。
宋从蓉,“叔父这么疼你,你又和叔父分别小十年,何必这么着急离开?是祝家族中有人说了闲话吗?”
“依我看啊,这天下哪里都比不上京城,就是为了孩子成长,堂妹都该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绍庭才拜了秦尚书为师,你今年就走了,那么绍庭要怎么办?”
宋婉君打了个哈欠,“时间还早着呢,现在运河才开始解冻,我准备等到九月末,那时候南方洪水停了,河面也没有结冰,正是航行的时候,现在只是有了这个想法。”
宋从蓉急急问道,“堂妹不是春日就走?”
宋婉君更觉异样,“堂姐是想我早些走,还是晚些走啊?”
“我当然是希望你不走了!我是听你们要收拾行李出远门,这才着急来问一句,担心是你这边出了什么事。”
宋婉君,“哦,那是宋博要走,姐知道宋博跳水救人的事情吧,爹让他先离开京城,去外地游历增长见识,也是避开忠勇伯嫁女一事。”
宋从蓉听到这里,袖中紧握着的手稍松,看来是她想岔了。
“原来是这样,暂时避开一阵往后可能还有波折,我看还是早些给他娶一房妻子,京中的女眷我都熟悉,我后日举行宴会给你介绍一番?”
宋婉君笑着拒绝了。
“你我都是姐妹,不用担心麻烦我,再说宋博是宋家子,不是外人,我为这件事忙碌也是应该的。”
“堂姐,我不是和你客气,实在是爹已经有了人选。”
宋从蓉意外,“是谁?既然是这样,何不赶紧娶进门,正好能彻底断绝忠勇伯府的念头,也避免一些人说我们家绝情,故意不娶忠勇伯府的小姐。”
宋婉君无奈,只好说出实情,“还没定下具体的人,只是定下了是祝家女。”
宋从蓉初时不解,随后恍然大悟。
她热心张罗宋博亲事,是有着一点小心思,比如推荐几位亲近人家的女眷,她之前和宋博从无往来,若是和他的妻子熟悉,来日走动起来方便,也能有些情分。
这却是和宋婉君想到一处去了。
宋从蓉有心想说,叔父这么看重他,有这种提携之恩在前,宋婉君委实不需要这么谨慎,就算来日宋博有出息,他也不敢冷待宋婉君。
但是吧,宋从蓉张口时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位堂妹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受过气的人,她瞧着性子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宋婉君:哈?天真烂漫?)
宋从蓉,“那不知道是哪位祝家小姐?”
宋婉君道:“还不清楚呢,我年末回定康府要仔细相看一番。”
宋从蓉:好了,不用琢磨了,这一定是叔父的手笔了。
宋婉君最多推荐几个人选,这种人还没定,先确定是祝家的手笔,只能是宋然自己这么想的了。
合着是必须要等到宋婉君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堂弟媳了,左右她这位堂弟年纪还轻,等个五六年也来得及,当然最好是别等五六年。
怪不得宋婉君今岁要回定康府了。
宋从蓉想到这里,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当宋婉君再次问起来她进来时为什么行色匆匆。
宋从蓉爽快道:“静贤郡主坠崖死了。”
宋婉君悚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早上侍卫巡逻发现的,可能是昨夜走夜路失足坠崖吧。”
宋从蓉说得平常,她和静贤郡主没交情,不关心为什么一个郡主身边不带人半夜跑去偏僻地方爬山。
她只要确定这和宋家没关系就行了。
宋从蓉离开后,没走多远,就被一直等着的淑德县主拉住了。
“怎么样?”
宋从蓉,“我这个堂妹性子良善,今天乍然听了这么一件事,恐怕今晚要做噩梦了。”
她心想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对淑德县主说,再说了这本来就和宋家无关,可怜她一大把年纪,听到这种事竟然六神无主,真的怀疑起了宋婉君。
当然这倒不是怀疑宋婉君动手,而是怀疑那日静贤郡主听了她的建议,决定给宋婉君送美人,彻底惹恼了宋婉君,让宋婉君去求着宋然做主,这才给静贤郡主招来杀身之祸。
宋从蓉心想,这等送美人是乐事,不过就是私人宴会上美人倒酒舞剑,觑着宾客的意思再试探着让美人近前服侍,堂妹同不同意,应该都不会让宋然起了杀心。
毕竟这又不是下药强行让人玷污堂妹。
静贤郡主:巧了,她就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