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俞竹筠正双手叉腰,在原地来回踱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薄怒的红晕。
她的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大姑姐陆庭芳,相比之下则显得沉静许多。
“妈,大姐,这是怎么了?”姜听澜将手里的网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柔声问道。
俞竹筠一见是她,脸上的怒气未减,但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柔和,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澜澜,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那个魏新义,简直是阴魂不散的垃圾。”
陆庭芳见弟妹来了,总算抬起头,冲她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说:“澜澜,你别听妈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本就不喜将自己的私事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年迈的母亲如此动气。
“怎么不是大事儿。”俞竹筠一听这话,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她瞪了女儿一眼,转头对着姜听澜,语速极快地控诉道,“他魏新义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还有脸说你大姐?别以为过了这几年,他当年干过的那些屁事儿我们就给忘了,要不是看在他那对老爹妈,一把年纪了又是上门送礼又是下跪求情的,咱们家才没把他的皮给彻底扒下来,撕破那张脸,这才安生了几年,他又敢冒出来狗吠了。”
老太太是真气坏了,说话间连胸口都起伏不定。
姜听澜看着婆婆气得不行的样子,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俞竹筠的胳膊,轻轻地帮她顺着后背,嘴里跟哄孩子似的:“妈,您先消消气,为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多不值当啊,先坐下喝口水……”
陆庭芳本就不善言辞,尤其不擅长应付这种争执场面,加上这事儿因她而起,连累母亲动怒,她心里本就愧疚,此刻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姜听澜的安抚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落在人心坎里,没几句话就把俞竹筠给哄好了。
俞竹筠消气了才察觉儿媳妇声音跟平常不一样。
“澜澜,你这嗓子怎么回事?听着有点哑啊。”
“没事妈。”姜听澜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声音果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最近电影厂有新任务,要跟总政文工团那边一起排练一部话剧,我也要参演,台词多,练得狠了点,喝点水就好了。”
“这哪儿行。”俞竹筠一听,立刻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跟那个糟心的前女婿置气了,当即站了起来,“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工作起来不要命,嗓子可是你的本钱,可得好好护着,你等着,妈去厨房给你熬一碗冰糖雪梨水,润喉清肺,最是有用。”
说着老太太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姜听澜挪了挪位置,坐到陆庭芳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问道:“大姐,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魏新义又来找你了?”
陆庭芳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却通透聪慧的弟妹,反倒比对着母亲时要松弛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来,就是在外头碰到了。”
她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其实早在两三年前,魏新义就有过想跟她复合的念头,那会儿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陆庭芳一直单身,便托人带话,话里话外都是后悔莫及,想再续前缘的意思。
这消息传到陆家,当场就点燃了俞竹筠和陆老爷子的怒火,两位老人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了魏家,指着魏新义的鼻子,将他当年的无耻行径又翻出来骂了个底朝天。
那可不是简单的夫妻感情不和。
毕竟那个小三为了能顺利上位,竟然匿名写举报信,诬告陆家成分复杂。
那正是风声鹤唳的年代,一封捕风捉影的举报信,就足以毁掉一个家庭。
陆家父母因此被下放好几年,吃了无数的苦头。
这笔账,可算是血海深仇了。
如今他魏新义一句轻飘飘的知道错了,就想复婚?简直是在想屁吃。
那次被陆家公婆狠狠羞辱了一通,魏新义总算是安分了两年。
可就在前几天,这根搅屎棍又冒了出来。
那天陆庭芳去百货商场给家里添置些东西。
那位最近正热烈追求她的年轻同志傅辰钊恰好也休息,便执意陪着她一起。两人虽没什么亲密举动,但那份自然而然的融洽氛围,明眼人一看便知。
偏巧就被前来买东西的魏新义给撞了个正着。
如今的魏新义,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因为出轨和被人举报作风问题,他早就被原单位开除了,靠着父母的积蓄和人脉,好不容易开了一家小小的私人诊所。
可他骨子里那份自命不凡的清高还在。
想他魏新义曾经也是大医院的副院长,是受人敬仰的专家,如今却只能守着个破诊所,给街坊邻里看些头疼脑热的毛毛病。
偶尔遇到个病人多问两句,质疑他的诊断,他便觉得是奇耻大辱,常常因此跟人发生口角,久而久之,诊所的生意只能说勉强糊口。
人生的失意,让他变得越发偏执和阴郁。
那天他看到陆庭芳,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前妻非但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憔悴落魄,反而容光焕发,比离婚前更添了几分从容自信的风韵。
更刺眼的是,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那个男人高大挺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朝气和活力,看陆庭芳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温柔。
两相对比之下,魏新义只觉得心里那股压抑多年的嫉妒和不甘,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一瞬间就炸了。
冲过去面对前妻就一顿斥责,“陆庭芳。”他双眼赤红,声音扭曲,“你还要不要脸?”
陆庭芳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魏新义的指责就如连珠炮般砸了过来。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学着小姑娘在外面勾三搭四,找个这么年轻的小白脸,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笑话死!”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你让孩子的脸往哪儿搁!”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出轨的是陆庭芳。
陆庭芳气得浑身发抖,年他出轨时,何曾想过孩子?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
盛怒之下,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魏新义的脸上。
陆庭芳向来是斯文的知识分子,这辈子都没这么失态过。
魏新义被打懵了,捂着脸正要发作,一旁的傅辰钊却已经上前一步,将陆庭芳护在了身后。
原本非常有教养的海归年轻教授,语言里充满了嘲讽:“这位同志,您说话可真有意思,一个自己管不住裤腰带,在外面偷鸡摸狗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脸面二字?”
还不等魏新义说话,他又补上了最后一刀:“哦,对了,我追求陆同志,是因为我仰慕她的人品欣赏她的才华,不像某些人,眼光不怎么样,专挑粪坑里的石头当宝贝,一个偷过人的都不怕,我堂堂正正追求陆同志更不会怕。”
说完带着陆庭芳,扔下一脸涨成猪肝色的魏新义离开了。
魏新义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一张老脸是彻底挂不住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事情就是这样。”陆庭芳说完叹口气,“本来不想告诉妈的,怕她生气,没想到她先听院里有人说了,我这才跟他说了经过。”
也难怪婆婆会如此生气。
姜听澜听完,心里的火气也噌噌往上冒,这个魏新义,简直是裹了小脑,什么东西!
不过……
她心里一边骂着魏新义,一边却忍不住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傅同志生出了几分好奇和欣赏。
哎哟,这傅教授战斗力爆表,这嘴皮子,可真会骂,文化人原来也挺会骂人啊。
想到这里,姜听澜看向大姑姐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她故意凑近了些,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陆庭芳,“对了,大姐……”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你跟那位傅同志,到底怎么样了呀?”
陆庭芳原本还因为前夫的事儿烦闷,冷不防被弟妹这么一问,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眼神都有些慌乱起来,连连摆手,急急地否认道:“什么怎么样啊?没怎么样啊!”
“真的?”姜听澜半眯着眼,明显不信啊。
陆庭芳本就比姜听澜大很多,在她眼里这个弟妹跟小辈似的,被小辈打趣脸色有些挂不住,慌慌张张的起身:“哎呀,我去看看妈准备的雪梨水熬好没?”
说完不等姜听澜说话,慌忙朝厨房里去了。
姜听澜看大姐这样,瞬间觉得这是有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