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签了后，江湛再没提登记的事。两个人的生活平淡如水，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
程惠君已经和曹小秃到特区开始工作，妈妈的病情得到控制，以后就是靠药物维持。继父因为吸毒和贩卖毒品被判了死刑，还没等执行就死在监狱里了。
多处房产被败光，弟弟被爷爷奶奶强行带走，剩下的唯一一套小房子自然也不会留给她妈妈。男人的亲戚们把重病中的妈妈扔到了大街上，有好心人辗转联系到了程惠君，她妈妈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老天爷暗暗地替程惠君报了仇。
新生活的开始令人期待。程惠君手里有些钱，在海城的小公寓也处理掉了。特区的房价高得令人咂舌，看病又花了不少钱，她妈妈的病后续花费也是个未知数。
好在两人工作稳定，工资不低，但开源节流是少不了的，程惠君又开始了兼职授课和接商演的生活。
有爱情的日子总是动力十足，曹小秃对她好，对她妈妈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心放在教学和科研上。每次通话，程惠君都说自己是带着感恩的心迎接和度过每一天的。
景妍打心眼里为学姐高兴。
江湛再次提出暑假要带景妍去欧洲玩，她没有答应，借口就是已经和便利店和洋快餐店预订了工作，还有要复习考研的功课。她打定主意不能和江湛一起现身，不能被人拍到和他一起，她不想社死，不想身败名裂。
那几天江湛的脸黑得要命，景妍吓得一连几天都躲着他。
暑假的第一天，也是景妍开始打工的第一天。她正在收银台热情地招呼着川流不息的顾客，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上回无视他的那个小保镖。
“先生，你好。想吃点什么？”景妍咧着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看向小保镖的眼神里却有明晃晃的杀气。
小保镖镇定自若，看了一眼头上的菜牌，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说：“这个汉堡。”
景妍问：“先生，请问薯条要吗？”
保镖摇头：“不要。”
景妍接着问：“那先生饮料要吗？”
保镖又盯着菜牌看了好半天，回道：“都有什么饮料？麻烦你介绍一下。”
景妍介绍了一大顿，冷饮热饮全说一遍。小保镖耐心地听完，不急不缓地说：“通通不要。”
咬紧牙关的景妍瞪了他一眼：“先生，请扫码付款。请问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保镖想了一会儿，“我用现金。”
好不容易找完零钱，保镖突然说：“我要个薯条。”
景妍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问：“先生请问您要大薯、中薯、还是小薯？”
摇头晃脑的保镖慢悠悠地说：“大薯。”
付完薯条的钱，保镖又说：“呃，我想……再来杯可乐……嗯……不加冰。”
景妍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问：“先生您要大杯、中杯还是小杯？”
“呃，大杯……不，中杯……呃，不不不……小杯吧。”
面带虚假笑容的景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生，够……喝……吗？”
保镖像没听见一样，付完现金后，又来了一句：“再来个苹果派吧。”
景妍咬住下唇，镇定了一下，伸出右手掌指向收银台前的座位。“这位先生，您也可以手机点餐，在座位上扫码就可以，更方便。”
“我用的是老年机。”保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景妍只能耐着性子接待他。
本来在小保镖后面排队的几个老人都急得跑到另一个售卖口去了。保镖一样一样地点餐，问东问西，然后现金付款，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远处座位上的江湛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
在便利店工作时，这个小保镖也是这样，一次只买一种东西，还非要现金付款。买完东西后，四个剃着小平头，身穿黑西服，戴着黑墨镜的保镖坐在临街的落地窗前吃便当，吓得外面的人都不敢进来买东西。
景妍肺都要气炸了。
很快，便利店、快餐店纷纷打来电话，婉言谢绝景妍再去他们那里工作。话术很统一，希望她以后把精力用在学业上。这一听就是江湛的话，一股浓浓的爹味儿。
晚上，回到老宅，两个人照常一起吃饭，一个床上睡觉，暗暗地较着劲儿。
景妍又加了一个打工群，里面最新的招聘信息是一家日资的高档商场招电梯小姐。过五关，斩六将，她成功应聘上了。
上岗的第一天景妍高兴坏了，领到职业裙套、黑皮鞋和小礼帽的时候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一阵儿。外资企业真不一样，流线型的工装剪裁，面料极好，纯牛皮的鞋角度完美，穿起来轻便还不累。一个工装都这么漂亮，品质这么高。
这份工作穿着体面，工资高，环境好，时间又不长，可比在快餐店和便利店打工强太多了，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江湛那个老登总不敢来外资企业捣乱吧？
一周，江湛好像没发现她有了新工作似的，晚上回家后也不问她，吃饭、睡觉都如常。
周末，电梯到了一楼，门刚开启江湛和四个保镖五张带人恨的老脸就齐刷刷地拍到景妍面前。
景妍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举起右手，轻声提示：“一楼到了，请下电梯，欢迎下次再来。”然后让到一旁。
顾客下完后，她又按规定站到电梯门前，双手交叉，微微鞠躬，“欢迎光临。”人让到一侧后，伸出左手，“请进电梯。”
戴着墨镜的江湛一身米白色的名牌休闲服，又高又帅又酷，景妍却觉得这身衣服贱兮兮的。
能到这个商场消费的人看见他这身衣服都知道有多贵，再看看后面的四个黑衣彪形大汉，有的人干脆退出等下一部电梯。
有两个外地口音的顾客好像没想那么多，跟着五个人进了电梯，按了八层。十一层的楼高，保镖把每一个楼层都按亮。
到一个楼层景妍就介绍一遍这层楼所销售的商品品类，然后按规矩把送下迎上的流程走一遍。到第五层，两个人好像发现问题了，缩头缩脑地提前下了电梯。
到了顶层，江湛走出电梯进了日本料理店。保镖们没有下去，把各楼层重新按亮，接着下行。景妍按照流程又介绍了一遍。
如此反复，上下十几次，监控室的保安发现问题，马上汇报给主管。结果不用想，景妍再次被劝退。
整整培训了一个星期才上岗，只做了不到十天。还好企业正规，没有扣培训费用，工资也如数发放。可是工装穿过了，按规定没有做满一个月要付费带走。她这才知道，这套工装不便宜。
拎着装着工装的袋子，景妍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边走边擦眼泪。两个保镖在后面跟着，随时和已回到老宅的江湛汇报她的行踪和举动。
路过一家兰州牛肉面馆，景妍进去点了一份牛肉面。想了想，又点了十个羊肉串。吃得饱饱的，她又有了力气和斗志，绝不能就这么被老男人打败。
江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想着景妍倔强的小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缩减人工成本，国内和国外都很少有商场配备电梯小姐了。之所以没有马上去捣乱，他就是想让景妍感受一下这未来必将消失的岗位，还有正规外资企业的企业文化和管理模式，人生百味都让她体会一下。
景妍知道打工是不可能了，老男人把路都堵死了。但是她不想妥协，她就想看看江湛能不能饿死她。
回到老宅景妍就忙碌起来，上网买了音响、直播设备和新手机，晚上到公园去做街头艺人，同时直播。
第一天刚开嗓就爆火，周围迅速围满观众，现场打赏的人很多，不停地有人扫二维码转钱，五元、十元、二十元……
直播间流量虽然不大，但是进来的观众都留住了，刷的小礼物不断。当晚收入两千多。
之后几天，景妍做了名片，发给现场的观众，宣传自己可以教唱歌和弹钢琴，现场很多观众都加了她微信。
她建了粉丝群，每天在群里发布直播地点，锁定粉丝。
直播间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直播数据堪称完美，流量飞升，打赏的人越来越多，小心心、棒棒糖、荧光棒不断，还有刷飞机和嘉年华的，连续几晚纯收入都五千多。
过了几天，景妍换了个公园，做了一拉得宣传自己可以教的课程。现场和直播间又收获了一批新粉丝。怕江湛暗中使坏，她另外注册了一个备用直播号，公布在粉丝群里。当晚收入四千多。
第五天。果然，四个黑衣保镖出现在观众席里。虽然景妍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换衣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园里。
观众鼓掌的时候，四个黑衣大汉站成一排，抱着膀子恶狠狠地看向观众。
观众静静听歌时，他们四个开始鼓掌，还叫好、吹口哨。周围的人看这架势也明白了几分，纷纷离开是非之地。
景妍不理他们，该怎么唱怎么唱。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粉丝群的人也越来越多。当晚收入六千六。
第六天。景妍换了个新公园，四个保镖又找到了她，大剌剌地坐在观众席上，还是昨天的手段。
晚上八点多，江湛来了，坐在观众席里冷眼旁观。
看了一会儿，他给保镖使了个眼色。小保镖扫了二维码，付了一千元钱，说:“我们老板点歌《你好吗》，五十遍。”
喉咙哽咽的景妍使劲眨着眼睛，咬着嘴唇，生生把泪水咽了回去。
“有钱我干嘛不挣？给谁唱不是唱？”她一咬牙，开始唱。
江湛是在和景妍叫板，这首歌她给顾瀚唱过，她也亲口说过：最亲最近的人是他江湛。他就要看看这个小怪物怎么抉择，怎么面对。
直播间里的人不干了，怎么一直唱一首歌？都在公屏上质问，还开弹幕骂。景妍没有办法解释，也不敢开口说话，她怕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哇哇大哭。
一会儿，不知道是直播间太多人投诉，还是有人搞鬼，账号被封了。
倔强地擦干眼泪，景妍对着江湛和几个保镖把五十遍唱完。然后收拾好设备，拉着黑色的箱子往老宅走。她豁出去了，就让江湛厌烦她，等着他把自己撵出去。
江湛上了车，车子慢慢地在景妍后面跟着。
快到老宅时，景妍到便利店买了五个桶装方便面，五个面包，四瓶饮料，四根香肠，一瓶矿泉水。她拿出来一个方便面、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其它的送给四个保镖。
“这几天你们辛苦了，做得不错，我很满意。明天继续！”
转头拉着箱子进了老宅，保镖们面面相觑。
江湛一路没有任何表情，跟着景妍上了楼。
周姨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问道：“大少爷，你和景妍小姐要不要吃点夜宵？”
“我吃，她不用。”江湛干脆地回答。
景妍泡上方便面，坐在饭桌前啃面包，喝着矿泉水。
坐在对面的江湛吃着周姨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馄饨，看着她吃进去第一口面，讥讽道：“挣钱了是吧？都吃上桶装方便面了？那么要志气不喝我的水，为什么要用我的热水泡面呢？”
“是你让我的直播间封了号，今天的打赏收入全拿不回来了。用你点热水，算你赔偿我了。”景妍嘟着脸气哼哼地说。
江湛嗤笑一声，“这房子住一夜多少钱？一会儿你洗不洗澡？用不用水、电、煤气？”
“也算你赔偿我的。你也可以把我赶出去，把丁姨家钥匙给我，我现在就走。为什么你这么闲？公司没事做吗？医院没有患者了吗？”
上次回来后，丁姨家的钥匙又被江湛搜走了。景妍恨自己不长心眼，为什么不早早复制一把？何至于处处受这个老男人的掣肘。
“玩激将法是吗？我偏不按你的套路走。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穿着裙子抛头露面地在街上直播，亏你想得出来？听说满屏幕的‘撩一下’，‘打飞机’，什么玩意儿？”江湛牙都要咬碎了。
“那是粉丝送我的礼物特效。什么‘打飞机’？是‘大飞机’。”
景妍气死了，怪不得学姐说年轻男人好，心里暗骂：老男人、老封建、老登。
江湛根本没拿她这点小伎俩当回事，波澜不惊地说完这些话，转身就去洗澡了。边洗还边气，傻丫头干嘛不回怼：“白纸黑字红手印，这房子你说过给我了。”
不知道小怪物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还是缺心眼。
她这没心没肺的劲儿到底像谁？
景妍刷了牙没洗澡，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找到一家相对便宜的开锁公司，把丁姨家的门打开了。反正这几天挣了不少，浪费点也说得过去。就是可惜昨晚直播间那些打赏了，也得有上千块吧。
都怨那个老变态，她气鼓鼓地咒骂着。
在丁姨家洗好澡，吃了早饭，景妍开始琢磨下一步怎么办。假期这么久，绝对不能让江湛把自己拴在家里受他那些闲气。
直播他带人来捣乱，我教学生他还能去学生家里捣乱吗？
景妍做了详细的教学计划和报价，发到粉丝群里，很快就有了回应。好几个公园里的老阿姨都想找她学唱歌，这些阿姨大多数不接受一对一教学，因为价格太贵。
她做了一份合唱团上大班课的报价，价格很实惠，场地就定在公园里。时间是一早一晚，老人早起买菜和晚上遛弯就能过来把一个半小时的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