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刺穿他的脑海，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空白，此刻全部化作带血的刀刃割向他的心扉之处。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祁烬猛地弓下腰，手掌抓住心口的位置，想要把那颗为她跳动的心脏活生生掏出来——
“哈……哈哈哈……”
他突然开始笑，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水就直接砸在了手背上。
他怔怔地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阿棠。”
“我去找你。”
他听见自己温声说道。
*
天地皆白。
雪落得寂静，仿佛怕惊动长眠之人。邵凌川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又悄无声息地消散。
他解开油纸包时，蝴蝶酥的甜香混着落雪扑鼻而来。
“哎。”
邵凌川捧着一袋蝴蝶酥到了祁烬的墓前。
“修真界死了还给自己立碑，祁师兄也是头一人。”他捻起一块蝴蝶酥碎屑撒在雪地上，“死前还特意嘱咐我还给他撒点甜的，蝴蝶酥类似的糕点。”
越瑶抱剑倚着枯树，缓缓摇头。
自从祁烬死后，他们偶尔会来扫墓。
——谁能想到呢？
祁烬已经成仙。
九天之上长生久视的仙人，却自断仙骨又重新坠入凡尘。
他是为了求死。
回到修真界后，直接就用寒霜剑抹了脖子，还将自己与一把看起来较为破旧的长命锁葬在了一起。
越瑶不理解。
“你说，会不会是飞升后真的很无聊，我听凌古说他师尊讲的飞升后只有黑色，没有其他东西。”邵凌川撒完后继续说道，“搞得我都不想飞升了。”
越瑶平静道:
“我选好东境下任继承人，就打算飞升。”
追求飞升，可是从小就埋在她心中的种子。
她不会放弃。
“哎……那以后越师妹可就吃不到北境的蝴蝶酥了。”
邵凌川说着说着，突地卡住。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话语，对方手指间夹着一片黄色的符纸，蹲下身来放到了祁烬的墓前。
他往前看去。
此人眉目清朗，唇边带笑。
“……沈临渊师兄？”
邵凌川跟见鬼了似的往后退开了好几步，而另一边的越瑶已经拿起了手中的剑，一脸防备的望着此人。
沈临渊的肩膀上趴着一只蜘蛛。
他语气温和，望向两人:
“是我。”
只是，他放完符纸后，便直接转身离去，没再多说。
越瑶的剑尖挑开符纸。
霎时间，万千光蝶破符而出。
它们的翅膀上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晕，在墓碑周围盘旋成阵。
“这是什么符？”越瑶蹙眉。
“我也不认识哎，也许是想来给祁烬的墓前添点热闹吧。”邵凌川猜测。
最后一只光蝶缓缓落在墓碑顶端，翅翼轻抚过那个被风雪侵蚀的名字。
它停留了片刻，像是完成某种无言的告别，而后化作一缕流光，坠入雪中消散无踪。
*
“总监好像要醒了！”
脚步声响起。
刺眼的白光穿透黑暗。
宋明棠猛地睁开眼，营养舱的玻璃罩正缓缓升起，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让她不自觉地战栗。
“宋总监，您终于醒了。”
耳边的声音带着哭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颊。
总监？
记忆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里。
宋明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紧接着，在团队担忧的目光下，她缓缓地从营养舱里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到另一边的机器狗的旁边，端起了机器狗上盛放的饮料。
荔枝味道的气泡水，一下子灌进了喉咙之中，让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开始慢慢地整理现在的记忆。
她是宋家的小女儿，也是宋家不受待见的继承人之一，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私底下招募资金，创办游戏公司。
游戏背景是主角穿越仙侠世界，会在最开头走一段现代故事，然后就缓缓进入仙侠世界。
但是由于她的仙侠背景多为联机模式，不少游戏玩家说不够沉浸式游戏，体验感差。另外，还有部分玩家在游戏论坛强调说不想睁眼就下本，感觉很疲惫，想代入主创谈谈恋爱。
于是，她们在游戏背景中引入了单人恋爱向游戏攻略，只要是《仙途》的Npc，走的跑的跳的，都能直接攻略。
在大致完善之后，她主动下场进入游戏营养舱来测试恋爱向游戏运行bug。
谁知内测途中，出了点意外，导致她失去记忆且无法退出游戏了。
“这次多亏了祁总，不过他还没有醒过来。”
“总监什么时候和祁总认识的，要不是这件事情，我都不知道祁总是a大计算机系毕业的高材生呢，他不仅自己进入游戏，还特意设置了一个系统强制性唤醒您。”
唤醒对方很可能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祁……烬？”
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不知是因为刚从虚拟世界脱离的不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你说他为了我，编了个系统来强制性唤醒我？”
宋明棠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祁烬是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
纵然已经成了婚，可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永远在开会，在出差，在签合同。
而她，也总是埋首于实验室的数据之中。
即使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出门偶遇之时，两人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致意，连寒暄都显得多余。
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永远不会有交集。
虽然祁家的产业也是娱乐行业，旗下有些电子产业，但宋明棠从来也不会去求助他，而是自己搞自己的。
“宋明棠！”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向来西装革履的祁总此刻却衣衫不整——
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袖口胡乱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宋明棠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我会找到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管在哪个世界。”
宋明棠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那么快，那么重。
她轻轻踮起脚尖，在他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那我恭喜阿烬，”她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哽咽，“你找到我了。”
祁烬眼尾微红:
“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沙哑的嗓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我好想你，阿棠。”
幸好，那只是个游戏。
幸好，他不只是游戏里的祁烬。
幸好，他能一辈子和爱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