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开始流动。
天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黑沉沉的云幕被无数剑光撕裂,恍若天河倾泻。
万宗仙门的不少长老踏着本命剑破空而来,身后是各宗大能的遁光,将残余魔气涤荡一空。
“我们……得救了?”
邵凌川撑着断剑起身,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
一边的祁烬仍怔怔望着脚边,片刻后,他艰难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半枚阴阳玉佩。
红鲤按住太阳穴:
“等等……是谁杀了清虚道祖?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也是……头好疼……”邵凌川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丹药分给周围的修士。他一边嚼着几颗,一边同样回忆道,“不是祁师兄杀的吗?祁师兄离着清虚道祖最近了,不然还能有谁?”
“不过话说回来,祁师兄今日穿得倒喜庆。”邵凌川瞥见他被风吹起的红衣下摆,“感觉像是要去结亲一般,我怎么记得祁师兄平日里只穿白色。”
邵凌川挠了挠脑门。
这句话像把钝刀猛地捅进心口。
祁烬眼眶里的泪水疯了似地开始掉落。
“他怎么了?”红鲤吓得倒退半步,“我从没见男修哭过……?”
邵凌川望着远处正在消散的魔气,若有所思:
“大约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泪水砸在菩提种子埋没的地方。
湿润的土壤下,似乎有嫩芽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
越瑶望着天穹,金光大阵之外,最后一名魔修被剑光斩灭,化作黑雾消散。
她紧绷的肩背终于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
“结束了……”
魔修伏诛,东境得救。
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
她低头,看见庭院里的大红灯笼被风吹落,滚到她脚边。
烛火早已熄灭,只剩残破的红绸在风中轻颤。
“奇怪……”她弯腰拾起灯笼,眉头微蹙,“今日为何要挂这些?”
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缘由。
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越师妹,我们回来了。”邵凌川从祁烬骑着的金龙身上而下,看到越瑶的瞬间眼睛都亮了。
“你是没看见当时的场面!”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那魔修就差一点就能要了我们的命,结果——唰!这条金龙破空而来,那气势,简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突然皱起,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然后……?”
越瑶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然后……”邵凌川挠了挠头,眼神飘忽了一瞬,“清虚道祖就死了。”
好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越瑶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望向祁烬。
祁烬沉默地站立在一边,盯着地上的红色灯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祁师兄怎么了?”越瑶问着邵凌川。
“不知道,我记得魔修说他是半妖后,我和红鲤几人纷纷发表了一番慷慨的言论,声称自己并不嫌弃他的半妖身份。”邵凌川压低声音,“大概是被我们感动了也有可能。”
“毕竟当时,他都感动哭了呢?”
“别说,祁师兄冷冰冰的,哭起来那张脸还怪好看的。”
闻言,越瑶额头上冒出黑线,嘴角抽搐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祁烬不知道自己的菩提心为什么会落在东境。
这棵菩提树生得极好,枝叶繁茂,灵气氤氲,甚至隐隐有佛光流转。
东境的修士们都说,这是千年难遇的修行宝地。
“师兄,我记得这东西是你去西境,西境的僧人赠予你的吧。你可真会挑地方栽种。”邵凌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笑着打趣,“把菩提树种在东境圆环旁边,是想借它的生生不息的力量吧?”
祁烬没有回答。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笑,清脆如铃,又转瞬即逝。
“难道你是因为师徒缘分在此消散,所以才念念不忘吗?”
邵凌川的声音低了下来。
祁烬好几次都会来这里转转,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周围有很多的修士簇拥。
菩提树周围的灵气十分的充裕,已经成了东境区域的热门打卡地。
越瑶在此放了不少蒲团,还让祁烬设置了小型的聚灵阵,以供部分东境的修士修炼与参悟。
祁烬扫了一眼其余修士不耐烦的目光。
没人愿意在修炼的时候周围吵吵闹闹的。
于是,他垂下眼睫,沉默地转身离开。
身后,菩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一片绿色的叶子飘落,轻轻擦过他的肩头。
*
南境拍卖会。
“下面,我们即将进行的一件拍品是撒药机。这是万宗仙门炼器峰弟子出品的炼器。”
“能够直接解放药峰弟子的双手,不用再定时定点的挥洒灵力。”台上的拍卖师卖力介绍着这东西,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小口子,继续道,“这里只要输入水灵根弟子的灵力,即可为药田灵草洒水。”
“起拍价两千中品灵石。”
“我出一万中品灵石。”祁烬听见上方的一个包厢的声音传出。
祁烬没有坐包厢,他在底下的大堂坐着听这些修士谈论。
“听说林府的那位宋夫人喜欢上了种地。这是林家家主亲自下场来买这东西呢?”
“可惜了,林家家大业大,结果一个继承人都没有,我听说林府都打算去凡间收养几个有灵根的修士来培养了。”
祁烬的手指蜷缩,轻轻叩了几下桌子。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
祁烬的洞府内,储物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化神雷劫将至,他正清点着渡劫所需的天材地宝。储物袋倾倒的瞬间,几颗留影石滚落玉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其中一颗,莹润的表面已有灵力流转过的痕迹。
他鬼使神差地拾起,注入一丝神识——
“阿烬,你的尾巴缠得好紧。”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识海炸开。
画面里,粉色的裙摆被压在他的蛇尾之下,灵动的少女跨坐在他腰间,青丝垂落,扫过他裸露的胸膛,她握住他的蛇尾,俯身对着他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语。
蛇尾不受控地绞紧纤腰,却在少女吃痛的轻哼中慌忙松开。
“往里一点。”
说完这话后,少女就趴在他的肩头直接呼呼大睡起来。留影石最后定格的,是他错愕又纵容的神情——
轰的一声。
他的脑子直接炸开了。
“我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守护神哦,他们看不见我。”
“阿秀不是说,你现在是我未过门的郎君,要带我去万宗仙门么?”
“我可以叫你阿烬。因为我知道你身边也没有人这样唤你。”
“阿烬,我带你出来了。”
“我们……出来了。”
“我是问你,疼不疼。那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你。”
“阿烬,我喜欢你。”
“忘了我吧...忘了我吧...阿烬,就当是……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