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车驶出丹霞洞时,月光正沿着岩壁流淌,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兰丫头抱着花篮坐在车辕边,白玉笛的温润触感透过花篮传来,笛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圣女的体温。和生树的藤蔓在车辙旁抽新芽,那些被阳毒藤灼伤的残枝上,竟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这些花在吸收月光。”阿霜指尖拂过新生的花瓣,龙渊剑的冰纹映出花瓣脉络里流转的银光,“是镇魂花的变种,看来地心火的净化让整片山脉的灵力都变纯净了。”
苏念安正擦拭湛泸剑,剑身上突然浮现出护魂族的图腾。那些纹路在月光下缓缓游走,最终凝聚成“归墟”二字:“辅剑的灵识在指引方向,护魂族的圣地应该在闽江入海口的岛屿上。”
阿莲从布老虎肚子里翻出半张海图,泛黄的羊皮上用朱砂画着座孤岛,岛中央的山峰形状与圣女骨笛的侧影完全吻合:“是‘沉月岛’,县志说那里三百年前突然从海中升起,岛上的圣树能净化邪祟,护魂族的后裔可能就住在那里。”
话音未落,车后的丹霞洞传来闷响。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洞口涌出的白雾正在凝结,那些雾气在月光中化作无数人影,有锁龙村的孩童,有望妻岭的新娘,还有十二辅剑的守护者。他们对着藤蔓车深深鞠躬,身影渐渐透明,最终融入山间的清风里。
“是被解救的魂魄在道谢。”兰丫头的花篮里,白玉笛轻轻震颤,发出悦耳的共鸣,“圣女说,这些魂魄会化作山脉的灵蕴,永远守护这片土地。”
藤蔓车沿着武夷山脉的余脉前行,车轮碾过晨露打湿的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途经锁龙村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冒出片新绿,七根骨笛埋葬的地方,长出七株幼苗,幼苗的叶片上都带着笛孔形状的纹路。
“是孩子们的骨笛在生根。”阿霜勒住藤蔓缰绳,龙渊剑的寒气让叶片上的纹路更加清晰,“它们会吸收地脉的灵气,长成新的镇魂木。”
兰丫头下车将护魂花的花籽撒在幼苗周围,和生树的藤蔓轻轻覆盖在幼苗上,像是在为它们盖上被子:“和生树说,等到来年花开,锁龙村的土地就会彻底净化,再也长不出影藤了。”
苏念安望着村落里随风摇曳的红绸,那些褪色的布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土坯房的门窗依旧敞开着,但门框上开始爬满牵牛花,墙角的蛛网里结出晶莹的露珠,再也不见红衣碎片的踪迹。
“消失的村民们,或许早就化作了山间的草木。”他收起湛泸剑,剑穗上的金丝在风中轻摆,“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安息的地方不再被邪祟侵扰。”
离开锁龙村三日,藤蔓车抵达闽江岸边。渡口的老艄公正整理着渔船,见四人靠近,突然放下船桨作揖:“几位可是从武夷山来的?昨夜梦见海神托梦,说今日有贵客要渡海,特意备好了最稳的船。”
兰丫头的花篮突然晃动,白玉笛的共鸣声引来了群海鸥。海鸥盘旋在船头,翅膀上沾着的海水滴落在甲板上,竟凝成了珍珠般的光点:“是圣女在指引航路,沉月岛就在海鸥飞去的方向。”
船行至深海时,海面突然泛起青光。苏念安凭栏望去,只见海水下有无数光点在移动,那些光点组成锁链的形状,缠绕着座沉没的城池。城池的轮廓在青光中若隐若现,城墙上刻着的正是护魂族的图腾。
“是三百年前沉入海底的护魂城。”阿莲展开海图对比,羊皮上的孤岛恰好位于沉城的正上方,“他们把圣地迁到了海上,是为了避开陆地上的纷争。”
阿霜的龙渊剑突然指向海底,剑身上的冰纹映出沉城中央的宫殿:“火煞的灵识说,那座宫殿里藏着护魂族的圣物‘镇魂钟’,当年就是用它配合圣女骨笛镇压影煞的。”
船行至沉月岛时,岛上的圣树正散发着金光。那是棵从未见过的古树,树干粗壮得需要十人合抱,枝叶间悬挂着无数铜铃,海风拂过,铃声清越,听得人心神安宁。树下站着位白发老妪,身着绣满镇魂花的布衣,手里拄着根藤杖,杖头镶嵌着半块玉佩——与阿莲从布老虎肚子里找到的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圆形。
“护魂族第廿七代守钟人,恭迎双剑使者。”老妪将拼合的玉佩举过头顶,玉佩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能净化影煞的人。”
圣树后的山壁上,凿着座石窟。窟内的石台上,悬着口青铜钟,钟身上刻满了与圣女骨笛相同的纹路,钟口缠绕着十二道锁链,锁链末端连接着十二尊石像,石像手中都握着剑——正是十二辅剑的模样。
“这才是十二辅剑真正的归宿。”苏念安将收集到的辅剑灵识注入石像,十二尊石像突然发出嗡鸣,手中的石剑化作流光飞入青铜钟内,“它们本就是镇魂钟的锁扣,当年为了镇压影煞,才被拆分成辅剑散落在各地。”
老妪用藤杖轻敲钟身,青铜钟发出的声响让白玉笛剧烈共鸣。兰丫头将骨笛放在钟旁,笛身上的纹路与钟身的纹路相互呼应,形成道光幕。光幕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景象:护魂族的圣女站在镇魂钟前,亲手将腿骨制成骨笛,吹奏着镇魂曲与族人一起封印影煞,而人群中,有个穿黑袍的青年正悄悄拔出腰间的匕首——正是年轻时的鬼音师。
“他本是圣女的亲传弟子,负责守护镇魂钟的锁链。”老妪叹息着抚摸钟身的裂痕,“却因觊觎影煞的力量,偷偷破坏了封印,还盗走了圣女的骨笛,从此成为护魂族的叛徒。”
光幕中的景象突然变化,出现了望妻岭的张翠花。她背着竹篓在山中采药,偶然发现了锁龙村孩童的骨笛,便用自己的血在骨笛上刻下指引的记号,又将七根骨笛藏在木箱深处。画面最后,她穿着嫁衣走向望妻岭,腰间别着半块护魂族的玉佩——原来她是护魂族流落在外的后裔。
“难怪她的嫁衣能克制影藤。”阿莲捂住嘴,眼眶泛红,“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使命,用新娘的身份做掩护,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
青铜钟的共鸣声突然变得急促,钟身上的裂痕开始渗出黑气。老妪脸色一变,藤杖重重顿地:“不好!影煞的残魂还藏在钟体里!鬼音师当年不仅盗走骨笛,还将影煞的一缕灵识注入了镇魂钟!”
话音未落,石窟的地面剧烈震动。十二道锁链突然绷直,石像手中的石剑再次化作黑气,缠绕向青铜钟。白玉笛的共鸣声变得刺耳,笛身上的温润光泽渐渐消退,重新浮现出血丝。
“是鬼音师的后手!”苏念安拔出湛泸剑,金光劈开袭来的黑气,“他知道影煞可能被净化,提前在镇魂钟里藏了后手,想用钟体的灵力重聚邪祟!”
阿霜的龙渊剑刺入地面,寒气顺着锁链蔓延,暂时冻结了黑气的流动:“镇魂钟吸收了三百年的地脉灵气,一旦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兰丫头的和生树藤蔓缠绕住青铜钟,护魂花的花瓣贴在钟身的裂痕上,却被黑气迅速腐蚀:“和生树说,钟里的残魂在吸收圣树的灵力,必须用圣女骨笛的原声才能镇压!”
老妪突然按住白玉笛,将自己的血滴在笛身上:“护魂族的血脉能唤醒骨笛的真正力量,但需要有人用魂魄引导。”她看向兰丫头,眼中带着恳求,“小姑娘,你的和生树能沟通灵物,只有你能借骨笛吹奏完整的镇魂曲。”
兰丫头握住骨笛的瞬间,笛身上的血丝突然涌入她的指尖。和生树的藤蔓与骨笛缠绕在一起,圣树的金光顺着藤蔓流入她体内,让她看清了镇魂曲的乐谱——那些刻在护魂族图腾里的秘密音符。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骨笛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从石窟中传出,与青铜钟的共鸣渐渐合拍。随着曲调的推进,钟身上的黑气开始消退,那些裂痕中渗出金色的汁液,像是钟体在自我修复。
苏念安与阿霜背靠背站在兰丫头身旁,双剑的光芒组成护罩,挡住不断从地底钻出的影藤残根。这些残根带着地心火的灼热,却在双剑的光芒中迅速枯萎,化作灰烬。
“还有最后一段旋律!”老妪的声音带着疲惫,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护魂族的血脉之力正在快速流失,“圣女的魂魄就在骨笛里,跟着她的指引吹奏!”
兰丫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圣女的身影。那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镇魂钟前,与她一同吹奏着镇魂曲。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白玉笛突然化作光点融入青铜钟,钟身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沉月岛笼罩其中。
十二道锁链重新变得金光闪闪,石像手中的石剑恢复了流光,十二辅剑的灵识在钟体内形成个完美的闭环。石窟的地面裂开,影煞最后的残魂被金光逼出,在镇魂钟的声响中彻底消散。
老妪望着重获纯净的青铜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圣树的根系:“护魂族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圣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铜铃的声响比之前更加清越。石窟外的海面上,沉城的轮廓正在渐渐清晰,那些被淹没的护魂族建筑上,开始长出青翠的草木,仿佛整座城池都在重获新生。
苏念安走到青铜钟旁,钟身上的纹路已经与双剑的纹路完全吻合。他伸手触碰钟体,感受到十二辅剑的灵识在其中平稳流转,像是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镇魂钟会永远镇守这片海域。”他转身看向阿莲,发现她手中的布老虎正在翻动书页,上面自动浮现出新的文字,“看来闽北异闻又多了新的篇章。”
阿莲笑着抚摸布老虎的耳朵,羊皮卷上的字迹渐渐清晰:“上面写着,沉月岛从此成为净化邪祟的圣地,护魂族的故事将由过往的旅人继续传颂。”
兰丫头的花篮里,护魂花正在热烈绽放。和生树的藤蔓缠绕着圣树的根系,两者的脉络相互交织,形成个巨大的阵法,将沉月岛的灵气与大陆的地脉连接在一起。
“和生树说,它会留在这里陪伴镇魂钟。”兰丫头轻轻摘下一朵护魂花,别在阿霜的发间,“而我们,可以继续去其他地方看看,说不定还有需要帮助的魂魄呢。”
苏念安解开藤蔓车的缰绳,车辕上的湛泸剑与龙渊剑轻轻相触,发出期待的鸣响。海风吹拂着四人的衣角,远处的海平面上,朝阳正缓缓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也照亮了藤蔓车前方的道路。
“下一站,去哪里?”阿霜的指尖划过龙渊剑,剑身上的冰纹映出远方的群山。
苏念安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湛泸剑的金光在掌心流转:“听说岭南的十万大山里,有种能吞噬记忆的瘴气,或许那里,正有人需要我们。”
藤蔓车驶离沉月岛时,圣树的铜铃突然集体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十二辅剑的灵识从镇魂钟中飞出,化作十二道流光,缠绕在藤蔓车周围,形成道金色的护罩。
兰丫头回头望去,只见沉月岛在晨光中渐渐变成绿色的翡翠,镇魂钟的光芒与朝阳交相辉映,在海面上洒下长长的光带。她低头看向花篮,里面的护魂花上,正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那是张翠花化作的灵蝶,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我们还会回来的。”她轻声说道,声音被海风带到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