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高手·张宏梅
第一章 铁掌镇太行
太行山脉的秋，总比别处来得烈。枫叶红得像燃起来的火，风卷着落叶穿过峡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
黑风口的「断云栈」上，此刻正站着个穿灰布短打的女子。她约莫三十出头，梳着简单的发髻，鬓边别着根铜簪，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在贺兰山剿匪时，被马匪的飞刀划的。她手里没握兵器，只垂着双手，掌心老茧堆叠，指关节比寻常女子粗硬得多。
这人便是张宏梅。
江湖人提起张宏梅，总会先说她的「铁掌功」。那双手在滚烫的铁砂里浸了十五年，一掌下去，青石能裂，坚木可断。三年前在洛阳，她赤手空拳接了「铁拳」雷猛的七记硬功，最后反手一掌印在雷猛胸口，竟让那能开碑裂石的汉子当场呕血倒地。
更难得的是她的身份——朝廷册封的「武英郎」。这头衔专为武艺超群且忠君报国的江湖人所设，百年间只出过七位，张宏梅是第八位，也是唯一的女子。
此刻她望着栈下的云雾，眉头紧锁。三日前，太行山下的「黑石村」遭了劫，全村三十七口人，除了个外出走亲戚的孩童，竟无一生还。官府勘察现场，发现死者身上都有焦黑的掌印，掌纹里还残留着硫磺的气味。
「是『烈火教』的人。」身后传来个粗哑的声音。说话的是个背着长刀的捕头，姓李，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刀疤，是当年跟张宏梅在江南追凶时留下的。
张宏梅转过身，灰布短打在山风里绷紧，露出结实的臂膀线条：「李捕头确定？」
「错不了。」李捕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烈火教的『焚天掌』霸道得很，掌力里混着硫磺粉，中掌者皮肉焦黑，跟黑石村的死者一模一样。这群狗娘养的，去年被咱们打散了余党，竟敢跑到太行来作祟！」
张宏梅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块碎石。石子在她掌心轻轻一碾，瞬间成了粉末。她的铁掌功讲究「刚柔并济」，刚能碎石，柔可护卵，可烈火教的功夫却只有一味的狠戾，练掌时要往掌心里灌火油，借灼烧之痛催逼内力，练到深处，一掌能焚尽半间草屋。
「他们劫黑石村做什么？」张宏梅问。黑石村是个偏僻小村，既无钱财，也无矿藏，唯一特别的，是村里世代相传的一块「玄铁令」——据说那令牌藏着前朝名将留下的兵甲图。
李捕头压低声音：「我派去查探的弟兄回来报信，说烈火教的教主『赤面神』亲自来了，就在黑风口深处的『落霞洞』。他们抓了个黑石村的老石匠，怕是逼问玄铁令的下落。」
张宏梅的目光投向峡谷深处。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峭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正是落霞洞。「老石匠姓赵？」
「是，赵老实，手艺好得很，去年还给你雕过一块镇纸。」李捕头点头。
张宏梅想起那块青石雕的莲花镇纸，赵老实的手艺确实细，花瓣上的纹路都像真的一样。她攥紧了拳头，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备好家伙，半个时辰后，进洞。」
李捕头却拦住她：「张大人，落霞洞地势险恶，烈火教肯定设了埋伏。咱们是不是等援军到了再……」
「等不起。」张宏梅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赵老实年过六旬，经不住他们折腾。再说，我这武英郎的头衔，不是用来养尊处优的。」
她转身往栈下走，灰布短打的背影在红叶映衬下，像一株倔强的岩松。李捕头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对身后的几个捕快道：「都打起精神！跟着张大人，把这群杂碎一锅端了！」
第二章 赤掌对铁掌
落霞洞的洞口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洞壁上插着松明火把，火光摇曳，将洞内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
张宏梅贴着洞壁潜行，脚步轻得像猫。她能听见前方传来呵斥声，夹杂着老人的咳嗽。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宽敞的石室，中央绑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是赵老实。他的额头上渗着血，显然挨过打。
石室里站着十几个教徒，都穿着赤红的短衫，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为首的是个红脸膛的壮汉，赤裸着上身，胸口刺着团火焰纹身，正是烈火教教主赤面神。他手里把玩着一柄铁尺，时不时往赵老实面前凑，唾沫星子喷了老人一脸。
「说不说？玄铁令藏在哪？」赤面神的声音像破锣，「再嘴硬，老子这焚天掌下去，你这身老骨头可就成灰了！」
赵老实咳着血，却梗着脖子：「那令牌……早被我扔到黑龙潭了……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敬酒不吃吃罚酒！」赤面神怒喝一声，右掌猛地抬起。那手掌红得发紫，掌心里隐隐有热气蒸腾，显然是运起了焚天掌。
就在这时，张宏梅动了。
她像道灰色的闪电窜进石室，嘴里低喝一声：「住手！」同时扬手甩出三枚铜钱。铜钱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在三个离赵老实最近的教徒膝盖上。那三人惨叫着跪倒在地，撞翻了旁边的火把，火星子溅了一地。
赤面神猛地回头，看见张宏梅，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武英郎大人！怎么，朝廷的官也管起江湖事了？」
「你们滥杀无辜，劫掳百姓，这不是江湖事，是王法事。」张宏梅走到赵老实身边，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她的手指很稳，解绳结的速度比寻常捕快还快。
「王法？」赤面神笑得更凶了，「在这太行山里，老子的话就是王法！张宏梅，我知道你的铁掌厉害，但我的焚天掌，未必输给你！」他说着，双掌互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掌心的赤红更艳了，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热了几分。
十几个教徒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围了上来。这些人眼神狂热，显然被教义洗了脑，连生死都不顾。
张宏梅将赵老实护在身后，缓缓沉腰立马，双掌微微抬起，掌心对着地面。这是铁掌功的起手式，看似平淡，却暗藏千钧之力。「不想死的，就滚。」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一个年轻教徒不知天高地厚，挥着弯刀就冲了上来：「妖女！受死！」
张宏梅侧身避开刀锋，右手如铁钳般抓住他的手腕，左手顺势一掌印在他胸口。那教徒闷哼一声，像被巨石砸中，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滑落在地时已经没了声息。他胸口没有焦痕，只有一个深紫色的掌印——张宏梅留了手，只用了三分力。
剩下的教徒吓得不敢上前。他们见过焚天掌的威力，却没见过这样举重若轻的功夫。
赤面神脸色铁青：「一群废物！看我的！」他双脚猛地一跺，石质地面竟裂开几道细纹，人如猛虎般扑向张宏梅，右掌直取她面门。掌风未至，一股灼人的热浪已经袭来，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了。
张宏梅不闪不避，同样右掌推出。她的手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有些粗糙，但在与赤面神的赤红手掌相触的瞬间，竟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声响。
「砰！」
两股力道碰撞，石室里仿佛刮起一阵狂风，火把的火焰剧烈摇晃。张宏梅身形晃了晃，后退半步。赤面神却被震得连退三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的赤红竟淡了几分，还隐隐有些发麻。
「你的铁掌……竟有如此力道？」赤面神又惊又怒。他练焚天掌二十年，掌力之烈，连「铁拳」雷猛都要退避三舍，没想到竟被张宏梅硬接一掌，还占了下风。
张宏梅没答话，只是再次摆开架势。她知道，焚天掌最耗内力，赤面神刚才那一掌用了七分力，此刻气息已有些不稳，正是反击的好时机。
「再来！」赤面神怒吼着扑上，这次他双掌齐出，左右夹击，掌风里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显然是动了杀心。
张宏梅却突然矮身，避开双掌，同时左掌拍向赤面神的膝盖，右掌直取他胸口膻中穴。这两掌一低一高，快如闪电，正是铁掌功里的绝技「双峰贯耳」，只是把「贯耳」改成了更刁钻的取穴。
赤面神没想到她招式如此灵动，急忙收掌回防。但张宏梅的掌法看似刚猛，实则变幻莫测，左掌虚晃一招，右掌突然变拍为抓，指尖如铁爪般扣向他的手腕脉门。
「卑鄙！」赤面神急忙缩手，却还是慢了一步。张宏梅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带起一串血珠。虽然没抓实，但那股阴柔却坚韧的力道顺着经脉窜上去，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教徒突然掷出一把飞刀，直取张宏梅后心。那飞刀淬了毒，蓝汪汪的，显然是想偷袭。
「小心！」赵老实失声喊道。
张宏梅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左脚猛地向后一踢，正踢在飞刀的刀柄上。飞刀改变方向，呼啸着倒飞回去，「噗」地插进了那教徒自己的咽喉。
这一手又快又准，看得石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赤面神都愣了愣，他没想到张宏梅不仅掌法厉害，身法和反应也如此惊人。
趁着这愣神的功夫，张宏梅欺身而上。她不再留手，铁掌功全力施展，双掌翻飞如舞，时而如猛虎下山，刚猛无俦；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掌风呼啸，竟将赤面神逼得连连后退，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砰！」又是一记硬拼。张宏梅的右掌与赤面神的左掌撞在一起。这次赤面神再也撑不住，惨叫一声，左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掌心里的赤红迅速褪去，露出一片青紫。
「我的手……我的手！」赤面神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他知道，这是铁掌功的内劲伤了经脉，若不及时医治，这只手就算废了。
张宏梅没有停手，左掌紧随而至，快如流星般印在他胸口。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赤面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撞在石室深处的石壁上，滑下来时，胸口塌陷了一块，嘴里涌出的血沫里混着碎骨渣。
他望着张宏梅，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恐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咳出更多的血，最后头一歪，死了。
剩下的教徒见教主被杀，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刀跪地求饶。李捕头带着捕快们正好赶到，拿出铁链将人一一锁上。
「张大人，您没事吧？」李捕头看着张宏梅，见她右手微微颤抖，掌心竟有些发红——刚才硬接赤面神那几掌，她自己也受了些内伤。
「没事。」张宏梅摆摆手，走到赵老实身边，扶着他坐下，「赵老丈，您怎么样？」
赵老实握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多谢……多谢大人救命……那玄铁令……我没扔，藏在……藏在我家炕洞里……那是黑石村的根，不能落在坏人手里……」
张宏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递给赵老实：「这是疗伤的药，您先服下。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送您回家。」
她站起身，望向洞外。夕阳正从洞口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铁掌功的内劲还在掌心翻涌，隐隐作痛，但她心里却很平静。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第一次让她把手伸进铁砂盆时说的话：「练掌先练心，心不正，掌再硬，也只是伤人的凶器。你要记住，这双手，是用来护人的。」
如今，她做到了。
第二章 旧案起波澜
三日后，黑石村的后事料理完毕。赵老实按照约定，将玄铁令交给了张宏梅。那令牌是块巴掌大的玄铁，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边角已经磨得光滑，显然是传了许多代。
「这令牌……真的藏着兵甲图？」李捕头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张宏梅将令牌收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不管藏着什么，先交回兵部存档。烈火教为了它杀了这么多人，可见不是寻常物事。」
正说着，一个捕快匆匆跑来：「张大人，李捕头，洛阳府来人了，说有要事求见张大人。」
来的是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人，是洛阳府的推官王敬之。他见到张宏梅，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张大人，您可得救救洛阳府啊！」
「王推官别急，慢慢说。」张宏梅给她倒了杯茶。她在洛阳待过三年，跟王敬之还算相熟，知道他不是个轻易慌乱的人。
王敬之喝了口茶，才稳住心神：「是……是十年前的『白马寺血案』。您还记得吗？」
张宏梅的眉头猛地一皱。
十年前，洛阳白马寺发生过一场惨案。寺内三十余名僧人一夜之间被人灭口，方丈慧能大师被人拧断脖子，死状极惨。当时官府查了半年，始终没找到凶手，最后只能定性为流寇所为，成了一桩悬案。而张宏梅的师父，当时正是负责此案的捕头，因为查案不力被革职，郁郁而终。这也是张宏梅后来执意入捕快行，苦练铁掌功的原因——她要查清真相，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那案子……有眉目了？」张宏梅的声音有些发紧。
「不是有眉目，是……是又出事了。」王敬之压低声音，「昨天夜里，当年负责验尸的仵作刘老栓，在家被人杀了。死法……跟白马寺的僧人一模一样，脖子被人拧断，脸上还被划了个十字。」
张宏梅的手心瞬间攥出了汗：「十字？」
「是。」王敬之点头，「而且，刘老栓的床头，放着一块碎掉的玉佩。那玉佩……跟当年慧能大师身上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张宏梅猛地站起身。她记得那块玉佩，师父的卷宗里画过——那是块羊脂白玉，上面刻着个「佛」字，是慧能大师的随身之物，当年血案后就失踪了。
「凶手是在挑衅。」张宏梅沉声道，「他知道我们在查白马寺的案子，或者说，他在逼我们查。」
「张大人，您一定要去洛阳看看。」王敬之恳切地说，「当年的知情人已经没几个了，刘老栓一死，线索就断了。只有您……只有您能查清这案子。」
张宏梅看向窗外。太行山脉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她知道，这趟洛阳之行，绝不会轻松。白马寺血案牵连甚广，当年师父查案时，曾收到过匿名威胁信，说再查下去，就让她步白马寺僧人的后尘。
「李捕头，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张宏梅转身取下墙上的灰布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伤药，「我现在就动身去洛阳。」
「我跟您一起去！」李捕头急忙道，「多个人多个照应。」
张宏梅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带上你的刀。」
连夜赶路，三日后抵达洛阳。
洛阳城的秋意比太行更浓，洛水边的柳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风吹过，落得满地都是。刘老栓的家在城南的贫民窟，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负责看守现场的捕快见了张宏梅，急忙迎上来：「张大人，您可来了！王推官说您一准会来。」
张宏梅点点头，走进土坯房。屋里很暗，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刘老栓倒在床头，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果然有个用刀划的十字，深可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