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埋没在人群中,人影绰绰交际不断,独独她站在那里,在世人看不见的阴影中,抚去眼中的悲情。
听澜拧眉望着荀攸,双手紧握,恐怖的掌力让他的中心数据处理系统不断发出警报。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冲出大楼,推开人群穿过警戒线,站在那片血泊前,年轻人跪在血泊里抚摸呼唤那个女孩。
是慕庭枭。
警察人员驱逐慕庭枭,慕庭枭低咽嘶吼,抱住逐渐冰冷的沈茴,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沈茴,沈茴你醒醒,哥不逼你了,你回来……”
“小茴……”
听澜猛的一惊,发现是荀攸在和他讲话,高度紧绷的系统让他一时间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
荀攸:人死了,有人伤心了。
听澜把视线挪到慕庭枭身上,犹豫说:“毕竟是朋友,他不想她死。”
“哼”荀攸一哼嘴角上扬出一个讽刺的角度:偏偏死在今天。
死在要回家的第二天清晨。
“哥,你找我?”沈茴从机场返回,时间已经够晚了,她原本想回去休息休息,等第二天再来见慕庭枭,一是她现在无法面对慕庭枭,二是她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荀攸明里暗里告诉她的,她明白了一些,更多的是未知和迷茫,她喜欢慕庭枭十几年了,从年少懵懂落进一个名叫“慕庭枭”的情网里,期期艾艾十几年,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直到有一天,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偏偏就是真的。
慕母口中的真相,他,他们,眼里从来不喜欢她,放任她,却无法给她一个答案。
她就像一个Npc,执着顽固一件事,不知悔改,无法到达,或许真的像荀攸说的那样是个恋爱脑女配,永远不得垂青。
“小茴喜欢庭枭。”慕母垂眼搅了一圈咖啡,沈茴眼神一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这件事,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口紧接着慕母不疾不徐说道,恰到堵住沈茴的话。
“庭枭不可能喜欢你,你在这三年了吧,别执着了小茴,庭枭的路我会给他铺好,他的妻子一定是个极大的助力,出身家世样貌能力缺一不可,庭枭必定耀眼成功,他不可能局限在一个地方。”慕母说的十分平淡,沈茴僵硬的笑了笑,“我在他身边这么久,庭枭哥哥不可能没有一定感情。”
“一定要自欺欺人?庭枭只把你当妹妹,在我慕家也只会是妹妹,玩闹喜欢就罢了,别闹上台面,不然我会很麻烦。”慕母丢下手里的汤匙,端正望着沈茴,和以前不一样了,沈茴这丫头性子直爽,说白了就是没脑子的暴躁,现在还能保持冷静,罕见。
沈茴双手紧攥卡在手心,竭力忍耐,一时间表情十分滑稽。
“早点放下那点心思,你应该多休息那个荀攸,虽然市井气息重了些,至少懂分寸,能摆正自己的身份地位。阿姨也还看你长大的,也不想把关系闹太僵,你自己要明白。”
“我自己怎么明白,我跟在慕庭枭身后十一年了。”既然你们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提前说,看着她越陷越深。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可以让你妈妈好好教教你,她可比你懂得多的多。”慕母翘首望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意味深长笑道。
沈茴咬着下唇瓣,脸色发青。
这种时候她竟然张不开嘴,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多年身居高位受人追捧,从没有人拒绝沈茴,只要她想要,身后不断有人巴结主动送上来,她傲慢,她不屑,直到一次次在慕庭枭身上碰壁,她一味地付出,期待有一天他能看见,事实上并没有。
一个装聋作哑,一个心知肚明,只剩下她一叶障目。
凌晨
沈茴机票改签,原想第二天梳妆打扮好再去见慕庭枭,一来她没想好见慕庭枭,二来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荀攸告诉她的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更何况告诉别人。
但慕庭枭好像特别急。
沈茴拗不过,她一向不会拒绝慕庭枭。
沈茴到的时候,慕庭枭正在忙工作,没空和她理她,他让慕万给沈茴上一份零嘴,紧接着就去开会了。
在流利的英文中,沈茴坐在角落捧着一杯热咖啡出神。
“感觉怎么样了现在,你现在和我说说荀攸——”
“我以为你会先关心我为什么要回京城,或者寒暄我现在的感受。”沈茴打断他的话,看着他一瞬间的怔愣随后迅速恢复正常,她捧着咖啡垂下眼眸,完美掩饰眼中那份落寞。
他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沉沦,就像荀攸说的那样,恐怕喜欢只有那个叫柳唯晗的女孩子,她还有那个荀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荀攸这一点比她看得清楚。
“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又不能阻拦,总之你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这话从慕庭枭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可笑,你是真不知道还装不知道。
“你没有失忆,你骗荀攸,为什么?”那天病房沈茴就看出来,失忆是假,但为什么,她想不出来,骗得偏偏是一个荀攸,想借此做什么?
婚姻关系,真是束缚一位女性的枷锁。
慕庭枭从容冷静,丝毫不介意在沈茴面前暴露,她向来不会隐藏情绪,恐怕在病房那天就看出来了。“这件事你不用插手,只需要告诉我荀攸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告诉我。”
“荀攸荀攸荀攸,一直都是她,三句话两句话都是她,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沈茴彻底爆发。“如果是那个柳唯晗也就算了,我确实比不上她,但偏偏为什么是荀攸,她明明就不喜欢你了,你呢,你能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吗!”
“沈茴。”
慕庭枭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强大的声钟激荡在她心疼,沈茴的愤怒灼热一点点凉下来。
“你们眼里从来都没有我,一直都在骗我。”
沈茴低着头不去看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慕庭枭无声叹口气,是他太着急了。
他蹲下来,温声:“你想多了,我只是有点事想要确认,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你帮帮我好吗,小茴。”
沈茴望着慕庭枭一言不发,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泛起。
她帮过慕庭枭很多次,从小到大只要是慕庭枭想要的她义无反顾,只要她能弄到一定会帮他,没办法就去找爸妈找朋友,从前到现在,她在背后一直默默助力。
但这种帮助你视若无睹,当成理所应当,那就变了质。
唯一一次也是第一次拒绝慕庭枭,是七年前。荀攸第一次走进她的视野。
“啪”那一巴掌犹在耳边,至今她还能想起那天自己在心里想什么。
从那一天,好像一切都变了。
蓦的沈茴的脸色变了,慕庭枭紧盯着她的神情。
那天荀攸的状态不对,突然人的气势状态行事都变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紧接着荀攸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找到了她,她笃定那天她一定要拿下铜符牌。
她在刺激自己,变相的怂恿,同时暗示自己会为慕庭枭付出一切。
她就像是先知,走在前面看着她,或者说他们一步步走在她已知的节奏上。这算什么?神?还是未卜先知。
沈茴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她看着慕庭枭殷切的眼神有些反感,一个不合时宜的恐怖念头悄然浮现,竭力拭去却越加清晰。
为什么说他们在逼她?
为什么明明不愿却不离开?
为什么知道一切却装作未知?
为什么能出手害人却不被他们察觉?
为什么……
沈茴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晰醒目到她恐惧害怕那个答案。
“你想到了什么?荀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和谁勾结在一起,她背后是谁!”
沈茴瞪着双眼,一双眼眸不争气的直流水,“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觉得我的记忆还有现在经历的一切事故都是被算计好的,这一切都有问题。”
沈茴紧张吞咽,她别过头躲开慕庭枭的视线,“我不知道。”
人的记忆不会突然出问题,更何况是慕庭枭一个受过专业训练从组织里出来的人,只能说明荀攸用了某种手段改变了这一切。
“剧情里的恋爱脑配角”这真的是荀攸信口胡诌?还是说这是真的。
她的世界她的人生真的属于自己吗?
她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七年前开始一步步到今天,荀攸一直在暗示她,提醒她。
慕庭枭蹙着眉站起身,“小茴,骗我没有任何意义,你不需要为她袒护,你要眼睁睁看着荀攸害我吗?”
“害你?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害你,你这是典型的被害迫想症。”
“被害迫想。”慕庭枭轻声重复,沈茴咬住牙关抿紧嘴巴,“她说过帮我,可我差点被弄死。”
“沈茴,你没发现你越来越不正常了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看着荀攸下意识的审判怀疑,你不会撒谎所以你的眼里能流露出太多太多端倪。”
“为什么不敢跟我说?”慕庭枭俯视沈茴,一字一句问,慕庭枭久居上位,说话不经意就会带上威势,无形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达到想要的目的。
沈茴全身微微颤栗,她嘴唇嗫嚅张口欲言。
我不正常?我明明就是我,我只是知道点不该知道的东西,你闭嘴,闭嘴!
慕庭枭靠近摁住沈茴的肩膀,“你想说什么?”
沈茴张张嘴,震惊的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她摸向自己的咽喉,双目浑圆。
她失声了!
这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有东西不想让她说出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真的是沈茴?不,是一个提线傀儡,不不,她不要这样,不要!
沈茴猛的甩开慕庭枭的手臂,无言望着他,他在这场戏剧中扮演什么角色?慕庭枭收回被摔疼的手,阴沉的看着沈茴。
好半晌慕庭枭才说话。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开会了。”
慕庭枭办公室有个隔间,专门用来休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沈茴的视线追随慕庭枭的身影,细看她的瞳孔骤缩颤栗,这些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密密麻麻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慕庭枭推门跨步离开时,沈茴突然开口叫住他。
“慕庭枭!”
这是她为数不多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
慕庭枭站在原地没回头,沉默的等沈茴的下一句。
“你,好自珍重。”
毫无厘头的一句话。
慕庭枭面无表情离开。
七个小时后,沈茴从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这初见清明而又痛苦的一生。
荀攸看着担架上的白布被抬走,慕庭枭失魂落魄的跟上,一身黑色正装显得格外滑稽,一时间唏嘘不断,突然荀攸问:你说她知道了什么没了生的念头。
听澜:“我不知道,系统无法读取人的思想,只能借助她生前出现过的画面进行分析。”
一个众星捧月的娇蛮大小姐为什么突然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杀。
荀攸:你说,和慕庭枭有多大的关联。
这位可是个难得的糊涂蛋。
慕庭枭?听澜不解,“这好像和他牵扯不上关系,慕家和沈家是多年好友,经济事业上都有往来,平日也有交际,慕庭枭应该不会蠢到得罪重要合作伙伴的女儿,况且他们认识多年。
慕庭枭不可能害沈茴,他……不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
荀攸意味深长的看着听澜,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异光。
荀攸:你还挺了解他的。
一瞬间听澜全身僵硬,这是生气了?慕庭枭的角色特色就是这个啊,剧情设定,这一点应该不止他一个知道。
他想解释却发现荀攸已经走了,他赶紧跟上她。
荀攸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她的回档只能作用在自身,对他人不起作用,不能因为某一个人的死亡特定回档,这违背系统原则,除了改变自身死亡状态根本无法就其他死亡状态的人。换而言之,荀攸要是想救沈茴,必须是她死,听澜回档,一切归初。
这其实很简单。心脏,大脑,随便一个事故都能葬送生命。
生命脆弱而渺小,但绝对强大。
荀攸仰头望着天,阳光顺着修长的脖颈撒进心口,真冷啊,她转身离开。
我不能放弃现在的一切,这一次我要得到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