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的喧嚣声像潮水般涌入李岩的耳朵,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远处商场的音乐——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却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右腿新获得的力量还不习惯,走起路来像是踩在棉花上。更糟的是,那些声音中混杂着许多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个年轻人能看见我们吗?\"
\"...新鲜的阳气,好想吃...\"
\"...他腿上有灰家的标记,别找死...\"
细碎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却看不见说话的人。李岩猛地转头,看到巷子阴影里蹲着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们没有脸,只有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当他的目光与它们\"对视\"时,那些影子立刻缩进了墙缝里。
\"别东张西望的,菜鸟。\"灰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李岩差点跳起来。他这才发现那只灰毛老鼠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他卫衣的帽子里,正用爪子揪着他的头发保持平衡。\"你现在是'开了天眼'的状态,能看见那些游魂野鬼。但记住,别跟它们对视,更别搭话,除非你想被缠上。\"
李岩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目视前方。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也变得不同了——更清晰,更强烈,仿佛能感受到每一缕光线的温度和能量。他的竖瞳在强光下自动收缩成一条细线,视野却异常清晰,连远处大楼玻璃幕墙上的污渍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该怎么...恢复正常?\"他低声问,生怕路人看见他在跟帽子里的老鼠说话。
\"习惯就好。\"灰爷幸灾乐祸地嗤笑,\"'搬杆子'后至少三天内感官都会这么敏感。现在,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都快饿晕了。\"
确实,饥饿感像一头野兽在胃里撕咬。李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进食了。他拖着还不协调的右腿,走向巷子外的一家面馆。推门时,他注意到玻璃门上反射的自己——除了瞳孔略微细长外,看起来还算正常,至少不会被人当成怪物。
面馆里油腻的香气让他的胃一阵痉挛。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灰爷趁机溜到了桌子底下。
\"点两份牛肉面,\"灰爷小声指挥,\"一碗你吃,一碗放桌底下供我。\"
李岩照做了。当热腾腾的面条滑入食道时,他几乎感动得落泪。吃到一半,他突然注意到面馆角落里坐着一个奇怪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过时的碎花裙,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正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看。更诡异的是,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早已凉透、浮着一层油脂的面,却没人注意到她。
\"别看,\"灰爷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踝,\"那是饿死鬼,等着捡剩饭呢。你碗里剩下的汤给她留点,算是结个善缘。\"
李岩的手微微发抖,但还是照做了。当他起身离开时,余光瞥见那个\"小女孩\"已经飘到了他刚才的位置,正贪婪地舔着碗里剩下的汤汁。她的舌头是黑色的,长得不正常。
走出面馆,李岩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十几条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涌进来,全部来自陈涛。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李岩!看到信息立刻回电!有急事!\"
\"你那个警察朋友,\"灰爷从领口探出头来,\"他身上阳气重,是个不错的护身符。接电话吧,但别说太多。\"
李岩深吸一口气,回拨了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
\"李岩?!\"陈涛的声音又惊又怒,\"你他妈这两天跑哪去了?我差点把全市翻个底朝天!\"
\"我...搬了新家,信号不好。\"李岩拙劣地撒谎,感觉右腿上的纹路微微发热,似乎在嘲笑他的谎言。
\"放屁!你姑姑说你租了西郊那栋鬼屋!那地方十年前出过灭门案,你知不知道?\"陈涛的声音突然压低,\"听着,我现在有案子走不开,但你必须立刻离开那房子。今晚八点,老地方见,我带你去找个靠谱的住处。\"
李岩心头一紧——八点正是灰爷要他回凶宅的时间。\"我...今晚可能没空...\"
\"没空个鬼!\"陈涛几乎是在吼了,\"李岩,我查了那栋房子的档案,前后有五任租客离奇死亡!最近一个是三个月前,淹死在自家浴缸里,但验尸报告说肺里是水库的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李岩的手猛地握紧手机。那个\"老妇\"水鬼说过,它是淹死在附近水库里的。
\"陈涛,那个死者...是不是个老太太?\"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钟后,陈涛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你怎么知道?档案里没写细节,但确实是个七十多岁的独居老太。李岩...你是不是在那房子里看到了什么?\"
李岩的喉咙发紧。他不能告诉陈涛真相,至少现在不能。\"猜的而已。晚上见,老地方。\"
挂断电话,李岩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灰爷跳上他的肩膀,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你那个警察朋友有点意思,居然能查到这些。不过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
\"什么事?\"
\"你的第一单生意来了。\"灰爷的胡子得意地抖了抖,\"刚接到的'信儿',东城小区有个孩子丢魂了,家长正到处求神拜佛呢。\"
李岩瞪大眼睛:\"等等,我才刚...那个'搬杆子'不到两小时,就要去处理灵异事件?\"
\"不然呢?\"灰爷翻了个白眼,\"'弟马'就是干这个的——帮人解决阴阳事,替仙家积累功德。那孩子的情况简单,正好给你练手。\"
李岩还想抗议,突然感觉右腿一阵刺痛。他卷起裤管,震惊地发现那些青黑色的纹路正在缓慢生长,像树枝一样向膝盖上方蔓延。
\"看到没?\"灰爷幸灾乐祸地说,\"'仙骨'在生长。不积累功德压制它,用不了一个月,你就会变成半人半怪的玩意儿。现在,打车去东城小区,路上我教你基础的'招魂术'。\"
东城小区是典型的九十年代老式住宅区,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李岩按照灰爷的指示,找到了7栋3单元501室——门口挂着红布条和铜镜,这是家里有\"异常\"的民间标志。
敲门后,一个眼圈通红的中年妇女警惕地打开一条门缝。
\"您是...?\"
\"听说您孩子病了,\"李岩按照灰爷教的说,\"我能帮忙。\"
妇女的眼睛瞬间亮起希望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来:\"您是哪位大仙的弟子?之前请的几位都说没办法...\"
李岩还没回答,灰爷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告诉她,你是灰家的弟马,专门处理丢魂症。\"
当李岩复述这句话时,妇女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既有怀疑,又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最终让开了门:\"进来吧...小彬已经昏睡三天了,医院查不出原因...\"
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线香的气息。一个憔悴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面前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看到李岩,他猛地站起来:\"老婆,这又是哪来的神棍?\"
\"让他试试吧,\"妇女啜泣着说,\"小彬快不行了...\"
李岩跟着妇女走进儿童房,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一个小男孩躺在单人床上,脸色灰白得像纸,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更可怕的是,在李岩新获得的\"天眼\"视角下,男孩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灰雾,而他的头顶处,本该有\"阳气\"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丝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
\"不是普通的丢魂,\"灰爷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他的主魂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看那灰气...是过路野鬼干的。\"
李岩强作镇定地问:\"孩子出事前去过哪里?\"
\"就...就在楼下玩滑梯,\"妇女抹着眼泪,\"回家就说困,睡下就再没醒过来...\"
灰爷指挥李岩检查孩子的右手腕。果然,在腕内侧发现了一个淡淡的、发青的手印,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抓过。
\"被'抓替身'了,\"灰爷解释道,\"有野鬼想借他的身体还阳。主魂被扯出体外,困在出事地点附近。得赶紧找回来,超过七天就永远回不来了。\"
李岩转述了诊断结果,家长立刻崩溃了。父亲跪下来抓住他的手:\"求求您救救小彬!多少钱我们都给!\"
\"不...不用钱,\"李岩 awkwardly 地说,\"但需要你们配合。带我去孩子玩滑梯的地方。\"
小区儿童游乐区已经用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家长正神色紧张地议论着什么。看到李岩一行人过来,他们立刻散开了。
\"就是这,\"妇女指着那个黄色塑料滑梯,\"小彬最爱玩这个...\"
李岩的竖瞳微微收缩。在常人看不见的层面,那滑梯上缠绕着浓重的灰黑色雾气,尤其是滑道底部,雾气几乎凝成实质。更可怕的是,地面上隐约可见一排小小的、发光的脚印,延伸到滑梯下方就消失了。
\"在那下面,\"灰爷跳上他的肩膀,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滑梯底下有个空间,是'阴阳交界'的薄弱点。那孩子的魂被扯进去了。\"
李岩蹲下身,仔细观察滑梯底部。在\"天眼\"视角下,那里的空气微微扭曲,像隔着一层热浪。
\"我需要...呃,一些工具。\"他对家长说,\"一碗生米,三炷香,还有孩子最喜欢的玩具。\"
当东西备齐后,李岩按照灰爷的指示,将米碗放在滑梯前,点燃香插在米中,然后拿着玩具小汽车,轻声呼唤孩子的名字:\"小彬...回家了...小彬...回家了...\"
起初什么都没发生。突然,香燃烧产生的烟雾诡异地扭曲起来,不再向上飘散,而是呈螺旋状向滑梯底部汇聚。米碗中的生米开始轻微跳动,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拨弄它们。
\"继续喊,\"灰爷低声指导,\"同时想象你右腿里的力量变成一根绳子,伸进那个缝隙里...\"
李岩集中精神,感觉右腿深处的冰冷能量开始流动。在他的\"天眼\"视角中,一道青黑色的光线真的从自己右腿延伸出去,像灵蛇般钻进了滑梯底部的扭曲空间。
\"找到了!\"灰爷突然叫道,\"拉!快拉!\"
李岩猛地拽动那根\"能量绳\"。一股强大的阻力传来,像是钓到了大鱼。他咬紧牙关,右腿上的纹路开始发光,给他额外的力量。
\"小彬!回家了!\"他大喊一声,用尽全力一拉——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滑梯底部被拽了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小男孩形象,正是小彬的\"主魂\"!那魂魄茫然地站在原地,脚踝上还缠着一圈灰黑色的雾气,像锁链一样连向滑梯底部。
\"快!用香火引路!\"灰爷催促道。
李岩抓起燃烧的香,在魂魄和身体之间画出一条\"路\"。小彬的魂魄像是受到指引,缓缓沿着香火飘向家的方向。就在此时,滑梯底部突然伸出一只灰白色的、腐烂的手,死死抓住魂魄的脚踝!
\"滚开!\"李岩本能地一脚踩在那只手上。右腿上的纹路爆发出刺目的青光,那只手立刻冒烟溃烂,发出无声的尖叫缩了回去。魂魄终于挣脱束缚,迅速飘向家的方向。
几秒钟后,远处传来妇女惊喜的哭喊:\"小彬!你醒了!\"
李岩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右腿的纹路仍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已经开始渐渐暗淡。刚才那一脚耗尽了他的体力。
\"干得不错,菜鸟,\"灰爷难得地称赞道,\"尤其是那一脚,有点灰家弟马的样子了。\"
\"那是什么东西?\"李岩喘着气问,\"那只手...\"
\"一个想找替身的淹死鬼,比昨晚的老水鬼弱多了。\"灰爷不屑地哼了一声,\"它现在被你伤了,至少半年不敢出来作祟。\"
小彬的父母抱着刚醒来的孩子冲过来,又哭又笑地道谢。李岩勉强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的\"天眼\"视角里,从小彬父母身上飘出几缕金黄色的光点,融入了他右腿的纹路中。
随着这些光点的融入,纹路的生长似乎暂时停止了,甚至略微回缩了一些。
\"功德,\"灰爷满意地说,\"这就是我们干这行的报酬。积累够多,不仅能压制'仙骨'的异化,还能延年益寿。\"
离开小区时已是黄昏。李岩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陈涛,问他为什么还没到约定地点。
\"告诉他改到明天,\"灰爷说,\"今晚你得回那栋房子'立堂口',没时间跟他耗。\"
李岩犹豫了。陈涛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且显然在担心他。但右腿上的纹路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他现在的身份和责任。
\"陈涛,我今晚临时有事,\"他最终对着电话说,\"明天中午行吗?我请你吃饭,详细解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岩,你不对劲。我从警五年,直觉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那栋房子是不是有问题?\"
\"明天再说,我保证。\"李岩匆匆挂断电话,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灰爷跳上附近的路灯,望着西沉的太阳:\"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菜鸟弟马。今晚的'立堂口'仪式很重要,错过时辰就得再等一个月。\"
李岩望向西郊方向,那栋凶宅所在的位置。仅仅两天前,他还是个普通的残疾青年,最大的烦恼是姑姑的刻薄和生活的困顿。现在,他却要主动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成为什么\"出马仙弟马\"。
右腿上的纹路微微发热,像是在催促他前行。李岩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公交站。无论他愿不愿意,这条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