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幕画面,所带来的冲击是震撼性的。
死寂,笼罩了审判场与七宗各地。
那焚尽万物的太阳真火、那化作黑色江河的玄冥重水、那令万法失序的元磁神光……
沈清禾所展现出来的每一种手段,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观者的心神之上。
这死寂仅仅维持了数息,便被更为汹涌的惊骇浪潮所冲破。
“嘶——!”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冷气,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看……看清了吗?那金色火焰,竟然那般强大,究竟是什么火焰?”一位金丹修士声音发颤,眼中充满了震撼的光芒。
“还有那黑水,一滴化江河!她……她竟能掌控如此强大的宝物!”另一位修士激动得几乎要扑到水镜前,恨不得将每一幕画面都刻入脑海。
年轻弟子们更是看得心驰神摇,目眩神迷。
他们或许不懂太阳真火、玄冥重水这些。
但那以一己之力,挥手间诸法齐出,力挽狂澜的无敌姿态,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什么罪责,什么联盟法度,在这一刻,都被那绝对的力量与战场上宛若战神的身影所取代。
“原来……原来沈清禾在黑水关,是这般厮杀的……”一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炼气弟子喃喃道,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就在众人被沈清禾的英姿震撼时,林昭雪操控的玉简画面,恰到好处地再次转换。
这一次,不再是激烈的战斗场面,而是黑水关战役结束后,那些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的面孔。
画面聚焦在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筑基修士身上。
他挣扎着,对着记录玉简的方向,用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嘶吼:“逍遥谷弟子赵虎,愿以性命担保!若无沈真人及时援手,我所在小队早已全军覆没!沈真人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她若因诛杀蛀虫而有罪,那我赵虎,愿同罪!”
在沈清禾展现出的那等实力下,他们早就将她摆在了金丹修士的位置,称一句‘真人’毫不为过。
画面再转,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修,语气决绝:“天音阁陈雪,与麾下姐妹共十七人,皆蒙沈真人相救,才得以苟全性命!沈家子弟在后方醉生梦死,辱我英烈,沈真人杀得好!联盟若惩处沈真人,便是寒了我等之心!”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玉简中的画面快速闪动,呈现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他们来自不同的宗门,修为从炼气到金丹不等,但无一例外,都曾在黑水关的绝境中被沈清禾或她的小队所救。
此刻,他们或激动,或悲愤,或恳切,皆以自身为证,为沈清禾请愿!
这些画面,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弥漫在七宗修士心中的情绪。
先是零星的附和,在某个角落响起:“沈真人……不该受审!”
随即,这声音如同星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
无风城内,齐衡轩、陆浅夏等人热泪盈眶,齐声高呼:“沈清禾无罪!请联盟明鉴!”
迎仙城中,梁言与云栖月对视一眼,也随着涌动的人潮,举起了手:“有功无过,沈清禾无罪!”
渐渐地,分散在七宗各地的声音开始汇聚,最终形成了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通过一面面水镜,轰然冲入审判场地:
“沈真人无罪!”
“赦免沈清禾!”
“有功无过,七宗楷模!”
审判场地内,也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自始至终,沈清禾都没提过自己与沈家之间的具体恩怨是非。
但这如山如海般的请愿浪潮,这由铁一般战功和被救者证言所铸就的意志,便已如同无形的巨手,将沈家,将沈崇山,彻底推到了七宗内所有修士的对立面,推至了万夫所指的风口浪尖!
沈崇山端坐在旁听席上,面色从最初的狂喜,到惊疑,再到此刻,已是一片铁青。
他能感受到一道道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同情或支持,而是充满了鄙夷、愤怒,甚至……杀意。
他浑身冰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驳,都会引来更疯狂的反弹,现在的沈家,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审判席上,一些执法殿长老,目睹眼下情形,内心却是阴沉。
这些内心阴沉的长老,彼此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与……恐惧。
他们,同样拥有着盘根错节的家族,也动用了自身的权势与地位,才让族中子弟在如今联盟与道门厮杀、资源日益紧张的局势下,依旧能占据肥差,安然享乐,甚至逃避最危险的前线。
今日,沈清禾能以“该杀之人”为由,屠戮整个沈家,并凭眼下情形几乎要成功翻盘。
那明日,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沈清禾”?
若是这等风气一旦形成,他们各自家族中那些不堪的子弟,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岂不是也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赖以维系家族超然地位的根基,必将被动摇!
更何况……他们中的不少人,早已提前收受了沈崇山为求严惩沈清禾而奉上的巨额“好处”。
那些灵石、丹药、珍稀宝材,此刻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即便沈崇山如今修为尽废,形同废人,但若他将行贿之事抖露出来,在这群情激奋的关头,无疑会是雪上加霜。
他们不仅名声扫地,恐怕连这执法殿长老的尊崇职位,都难以保全!
不行!
绝对不行!
绝不能让沈清禾翻盘成功!
必须将这股危险的苗头,彻底扼杀!
就在这万众请愿,声浪鼎沸之际,审判席上,一位面色阴沉、颧骨高耸的执法殿长老猛地一拍身前玉案。
“嘭!”
一声闷响,裹挟着金丹期修士的威压,硬生生将鼎沸的声浪压下了几分。
他长身而起,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场地中央的沈清禾和林昭雪身上,声音冰冷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肃静!”
“尔等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莫非要将这庄严审判之地,变为市井菜场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却字字诛心:
“沈清禾之功,联盟自有考量,岂容尔等以此裹挟法度!”
“没错,她是有战功,沈家子弟或许也确有不当之处!”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变得更加高亢凌厉:
“但是!这绝不能成为她罔顾联盟法度,私自屠戮血亲,残害同门,暴力抗法的理由!”
“我七宗联盟,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与道门抗衡,靠的是什么?”
“靠的不是个人的快意恩仇,不是所谓的‘替天行道’!靠的是铁一般的法度,是统一的秩序!”
他伸手指向沈清禾,义正辞严地呵斥:
“沈家子弟有错,甚至有大错,也当由我执法殿依律审查,秉公处置!”
“何时轮到她沈清禾来越俎代庖,行此之事?”
“她今日可以凭一己喜怒,屠戮沈家满门。他日,是否任何一人,只要自恃有功,或实力强横,便可随意判定他人有罪,挥动屠刀?”
“若人人都如她沈清禾一般,视联盟法度为无物,凭一己之念生杀予夺,那我七宗联盟与乌合之众有何区别?!”
“秩序何在?纲常何在?!联盟威严何在?!”
他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在审判场上空炸响,试图以“大局”和“法度”的名义,重新夺回话语的主导权。
“届时,联盟内部必将人人自危,相互倾轧,大乱将起!而沈清禾——”
他目光如刀,死死钉在沈清禾身上,掷地有声地做出了最终的论断:
“便是这破坏联盟根基,引发内乱危机的……罪魁祸首!”
“其罪,绝非战功可抵!其行,必须严惩,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这番言论,冠冕堂皇,站在了维护联盟法度的制高点上,试图将沈清禾重新打回“罪人”的原形。
一时间,那些狂热的请愿声浪,竟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斥责压下去不少,许多修士脸上露出了迟疑和思索的神色。
场面的主动权,似乎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嗯。”
沈清禾微微点头,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位率先发难的长老身上。
那目光并无锐利的锋芒,却带着一种洞彻虚妄的平静,让那位率先发难的长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自己内心所有的盘算,在此刻都无所遁形。
然而,听到沈清禾竟然开口认同自己的话,率先发难长老心头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大势已定”的狂喜夹杂着惯有的倨傲涌了上来。
他冷哼一声,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既然你认可本长老的话,深知联盟法度不容亵渎,那就该立即俯首认罪!或许还能争取一个从轻发落!”
“师妹!”
林昭雪在听到沈清禾这近乎“认输”的话语时,心头猛地一沉,脱口而出,眸中充满了急切与不解。
她不明白,师妹为何要在此时退让。
沈清禾看向她,微微颔首,递过一个淡然且让她安心的眼神。
不过她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认可”,让原本被率先发难长老暂时压下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审判场地内外,无数道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沈清禾身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所有人都预感到,接下来必有石破天惊之语。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沉寂中,沈清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认同的笑,更不是妥协的笑。
那是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
——嗤笑。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冰寒的嘲弄。
她再次抬眸,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以率先发难长老为首的那一排面色肃穆的执法殿长老,清越的声音如同寒泉击石,打破了死寂:
“这位长老所言,字字句句,冠冕堂皇,立于法度之巅,俯瞰众生。”
“若执法殿,真如你所言,始终秉持公正,铁面无私,严格依照联盟法度行事……”
她话音微微一顿,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骤然迸发,声音也在瞬间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我沈清禾今日,的确该认下这僭越之罪,束手就缚,绝无怨言!”
率先发难长老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得色瞬间僵住。
而沈清禾的话锋,已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急转直下:
“但——可惜的是,你们并没有!”
“轰!”
此言一出,真如同九天惊雷,悍然劈落在审判席上!
“放肆!”
率先发难长老第一个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沈清禾,气得浑身法力都有些不稳,衣袍无风自动,“黄口小儿!安敢在此污蔑执法殿!我等执法,向来公正严明,岂容你信口雌黄!”
“沈清禾!你太狂妄了!”
另一位来自丹霞派,平日里看似性情温和的长老此刻也面沉如水,厉声喝道,“证据确凿之下,你还敢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污蔑执法殿清誉,此罪更甚!”
“简直不知死活!”
一位身材魁梧,来自万兽山的执法长老拍案而起,声若洪钟,带着一股蛮横的煞气,“我等依律执法,何曾有过偏私?”
“你屠戮亲族是铁一般的事实,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逃脱罪责!如今竟敢反咬一口,真是其心可诛!”
“阿弥陀佛。”
就连那位一直闭目捻动佛珠的金刚寺僧人也睁开了眼睛,眼中并无慈悲,只有冰冷的审视,“沈施主,慎言。诽谤之业,甚重。执法殿代表联盟法度,不容轻侮。你此言,已是在挑战七宗根基。”
一时间,审判席上如同炸开了锅。
先前那些因为各自家族利益,打定主意要打压沈清禾气焰的执法长老们,仿佛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群情激愤,纷纷出声呵斥。
他们有的面色涨红,怒不可遏;有的眼神阴鸷,杀机暗藏;有的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沈清禾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忌。
种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的威压,如同惊涛骇浪般向审判台中央的沈清禾席卷而去,试图用愤怒的声浪和道德的制高点,将她那“大逆不道”的言论彻底淹没、粉碎。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金丹修士心神崩溃的集体责难,沈清禾依旧如同一座孤绝的冰峰,屹立在风暴的中心,纤尘不染,毫不动摇。
她那带着讥诮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孔,仿佛在欣赏一出拙劣的闹剧。
她的沉默与平静,与审判席上的暴怒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直到那呵斥之声稍歇,她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冰冷:
“污蔑?诽谤?”
她轻轻摇头,那眼神中的讥诮之意更浓。
“何须我多言?那已然覆灭的沈家,其存在本身,不就是贵殿执法如山、公正严明……最好的证明吗?”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冰水,审判席上的怒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骤然收缩的瞳孔。
沈清禾并未给他们喘息之机,她的声音清越,却字字如刀,剖开那冠冕堂皇的表象:
“沈家子弟,骄奢淫逸,辱没英烈,非止一日!”
“其族中纨绔,仗势欺人,巧取豪夺,绝非秘密!这些行径,难道执法殿看不到吗?”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审判席,带着无声的质问。
“正是因为尔等眼盲心瞎,对于这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畏首畏尾,视而不见,才纵容得沈家日益猖狂!”
“当法度沉睡,当公义不彰,当守护秩序者自身已成为秩序最大的漏洞……”
沈清禾踏前一步,周身气息虽未暴涨,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让整个审判场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她直视着脸色已然变得无比难看的率先发难长老等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那么,我沈清禾,便亲手来执行这迟到的审判!”
“我之所为,非是僭越法度,而是在尔等执法失职、法度形同虚设之下,不得不为的……血偿!”
“你们口口声声维护的法度,在沈家身上,可曾真正彰显过一丝一毫的公正?”
“一个靠纵容罪恶、漠视不公来维持的‘秩序’,也配称之为秩序?”
这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轰然回荡在死寂的场地中,也通过水镜投影,传遍了七宗。
审判席上,一众执法殿长老,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堵住。
沈清禾没有指控他们具体的行为,却用沈家这个活生生的、已经覆灭的案例,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痼疾
——执法不公,欺软怕硬,对盘根错节的势力网开一面!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比直接拿出受贿证据,更让他们难以招架!
因为这是在动摇他们赖以立身的“公正”根基!
率先发难长老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气血翻涌,指着沈清禾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却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有力反驳。
其他长老亦是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无人再敢轻易出声呵斥。
整个审判场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唯有沈清禾那清冷孤绝的身影,和她那番振聋发聩的诘问,在每个人心头疯狂回荡。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