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在七宗联盟广袤的疆域上时,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与期待,已然如同无声的潮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在青云宗,云雾缭绕的一座广场上,巨大的水镜术已然架设完毕,映照出执法殿总殿外肃穆的景象。
弟子们聚集于此,议论纷纷。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我倒要看看,那沈清禾如何狡辩!”有弟子义愤填膺,对沈清禾的“恶行”深恶痛绝。
“嘘!慎言!她毕竟是洛真君的亲传,此事……未必那么简单。”也有弟子面露忧色,低声劝阻,目光不时瞥向栖霞峰的方向,带着敬畏与顾虑。
“哼,证据确凿,众怒难犯!即便是洛真君,难道还能公然包庇一个屠戮同族、残害同门的魔头不成?”
更多的人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期待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戏。
丹霞派内,炼丹的炉火似乎都比往日黯淡了几分。
长老们大多沉默,弟子们则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可惜了她所掌控的太阳真火……若能用在正途上,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一位看过沈清禾施展手段的丹霞派长老轻声叹息。
他虽然是金丹,但却是见识颇深,也是认出了沈清禾动用了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就不要想了,我们是得不到的,她毕竟是洛真君的亲传弟子!还是静待她如何受到严惩吧!”身旁立刻有人反驳,语气严厉。
天音阁中,悠扬的乐声今日也带上了几分肃杀。
阁主亲自下令,开启大型水镜,供门人观礼。
“此案关乎联盟法度尊严,尔等需仔细观之,引以为戒。”一位面容清冷的女修肃然道,眼神复杂。
万兽山、金刚寺、寒冰宫……联盟其余各大宗门,反应大同小异。
无数道目光,或愤怒,或好奇,或担忧,或冷漠,都跨越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座象征着联盟律法权威的执法殿总殿。
沈清禾这个名字,以及她所牵扯的洛云心真君,让这场审判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个人生死,变成了某种风向标。
迎仙城内,梁言与云栖月早早便守在分点的水镜前,两人面前摆放着整理好的厚厚卷宗,神色凝重。
他们知道,这些沈家的罪证,或许将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希望……还来得及。”云栖月紧握着双手,低声祈祷。
黑水关,城墙上寒风凛冽。
林月薇、炎烈、张磐三人并肩而立,遥望远方。
无风城的茶楼,人满为患。
齐衡轩、陆浅夏、吕冰岚、池泽宇四人坐在角落,听着周围愈发高涨的“严惩”之声,脸色难看,却只能强自忍耐。
流云城中,当日目睹或听闻那场冲突的修士们,更是议论得沸反盈天。
吴天长老被镇压的场景,沈长空与沈晨枫的凄惨死状,被一次次提及、渲染,使得沈清禾在他们口中,已与魔头无异。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一艘通体玄黑、烙印着执法殿森严符文的飞舟,撕裂云层,带着威严,缓缓降落在已化为一片废墟的沈家族地。
飞舟舱门开启,数名气息冷峻的执法弟子肃立两旁。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那片断壁残垣中缓缓走出。
正是沈崇山。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衣,苍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尽管丹田内空空如也,金丹已消,但那强行提升至极限的寿元,支撑着他挺直了腰背,脸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着一层不太正常的红光。
他一步步走向飞舟,脚步看似沉稳,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股近乎病态的狂喜与期待,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三日,他度日如年,每一刻都在幻想着沈清禾在审判台上狼狈不堪、身败名裂的模样!
他失去了修为,失去了家族,失去了一切!
而这一切,都是拜沈清禾所赐!
如今,他终于要亲眼看到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孽障,受到联盟律法最严厉的制裁!
在他看来,此番审判,大势已成!
联盟内部群情汹涌,舆论一边倒,证据确凿!
即便她沈清禾是洛云心的亲传弟子又如何?
在如此滔天众怒和确凿“罪证”面前,即便是元婴真君,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为,强行保下她!
否则,联盟法度何在?人心何在?
“洛云心……哼,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今日,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沈崇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怨毒的快意。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审判台上,该如何声泪俱下地控诉,如何以一个“悲愤的受害者”形象,博取最大的同情,将沈清禾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清禾被废去修为,押赴刑场的画面!
那是他如今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和……乐趣。
怀着这样笃定而扭曲的心态,沈崇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悲怆和沉重,然后一步踏上了执法殿的飞舟。
玄黑色的飞舟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升空,载着这位自认为胜券在握的“苦主”,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执法殿总殿的方向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在七宗联盟疆域之内,一片被特殊阵法扭曲、隐匿的虚空,数道气息渊深如海的身影正悬空而立。
他们周身道韵流转,衣袍上绣着玄奥的云纹,赫然都是道门的元婴期大修士。
一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在众人面前,清晰地映照出七宗联盟各处人头攒动,‘热闹’的景象。
七宗联盟的喧嚣与躁动,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传递到了这片寂静的虚空。
“呵,今天的七宗,可真是热闹非凡啊!”一名面容阴鸷,身着玄色道袍的元婴修士率先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嘲弄。
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那沈清禾,何等天纵奇才!以区区假丹之境,便能逆伐金丹,甚至在黑水关一战时,此女手上也沾染了不少我道门金丹修士的鲜血。其战力之强,心性之果决,实属罕见至极。”
“正是如此!”一位鹤发童颜,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抚须附和,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如此妖孽般的人物,若生在我道门,必当倾力培养,视若瑰宝!”
“岂会像七宗这般,因着些许内部纷争、家族恩怨,便要兴师动众,搞什么公开审判?简直是愚不可及!”
“七宗向来标榜规矩法度,实则内部倾轧,腐朽不堪。”另一位气质儒雅,宛如中年文士的修士淡然点评。
“不过,也正因这沈清禾闹出的偌大风波,吸引了七宗大半的注意力,才让我我们的计划推进得如此顺利,几乎未受干扰。从这一点看,我等或许还该‘感谢’她。”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今日,七宗要审判他们的天才。而我等,亦将借此良机,对整个七宗联盟,降下属于我道门的……审判!”
“清虚子,计划尚未完全成功,此时高兴,为时尚早。”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自角落一位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身影,他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七宗底蕴犹存,非一朝一夕可撼动。”
“况且,此次计划因势提前,诸多环节未必完美。最关键之处,还在于门主能否踏出那最后一步……”
“若门主能顺利晋升化神之境,而七宗那些缩头不出的老怪物依旧无所作为,届时,才是我道门一举定鼎乾坤,值得普天同庆之时!”
“灰鹄道友所言甚是。”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肃,纷纷点头称是。
化神与元婴,乃是云泥之别,门主的突破,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可惜了啊……沈清禾这么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就要陨落在七宗自家设立的愚蠢审判之下。”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忽然再次叹息,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惋惜。
他目光扫过在场同僚,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倒是萌生了一个想法。”
“哦?玉衡子,你有何想法?”玄袍修士挑眉问道。
被称为玉衡子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捋着长须道:“诸位想想,沈清禾如此妖孽之才,却遭七宗如此对待,公审问罪,心寒否?必然心寒!既然七宗不懂珍惜,甚至欲除之而后快,那我道门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向她伸出援手?”
“你的意思是……招揽她?”清虚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正是!”
玉衡子语气肯定,“以此女之心性,经历此番变故,岂会对七宗再无怨怼?”
“此刻若我道门能雪中送炭,许以重诺,助她脱困,她岂有不归顺之理?”
“此等良才,若能入我道门,细心栽培,假以时日,必成我道门又一擎天玉柱!”
此言一出,几位元婴修士眼中都亮起了光芒。
“确实如此!”
玄袍修士抚掌,“我道门如今规模虽具,声势已起,但论及顶尖,能镇压气运的绝世天才,确实比之七宗不足。”
“若能得沈清禾这等身具大气运、大潜力的天才加入,正可弥补此缺,令我道门根基愈发雄厚,真正具备大宗门的底蕴!”
“此计确实可行。趁其危难时施恩,最易收拢人心。”灰鹄道人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就在这时,那位儒雅文士模样的清虚子,忽然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道:“关于如何施恩,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来投,我倒是有一法。”
见众人目光汇聚过来,清虚子不疾不徐地说道:“据下面人调查回禀,就在前不久,沈清禾在前往沈家途中,曾顺手解决了一支我道门负责布置前置节点的小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同僚们略显变化的脸色,继续道:“巧的是,那支小队身上携带的布阵宝材,并未被销毁,而是落在了沈清禾的手中。我们可以这样……”
清虚子以神念传音,将自己的谋划细细道出。
“善!”
“此计一成,沈清禾将在七宗再无立足之地,也必将彻底与七宗决裂!”
“是啊!如此一来,她还不乖乖投入我道门?”
玉衡子抚掌赞叹:“好!就依清虚子道友之计!”
虚空之中,道门元婴修士们的共识迅速达成。
绝对封闭的囚室内,时间仿佛凝滞。
沈清禾的意识正沉沦于血海沉沦狱中,以坚韧的意志,如同织网般,一点点包裹、炼化着那属于原身的浓烈执念。
进展虽缓慢,却稳步向前,那不甘的咆哮与怨恨的嘶鸣,正逐渐被她的意志压制、炼化。
然而,就在这关键之时——
嗡!
一阵突兀的波动,如同冰冷的铁钳,强行将她的意识从那片翻涌的血海中拽了出来。
沈清禾闭合的眼睫猛地一颤,豁然睁开。
眼底深处,一丝血色的戾气与不悦一闪而逝。
她微微蹙起眉头,看向对面那面正在洞开的符文墙壁。
“时间太短了……”她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与烦躁。
原身的执念比她预想的还要顽固,即便借助《九幽炼神诀》,也未能将其彻底炼化。
这被打断的修炼,让她颇为不悦。
但眼下,并非纠结于此的时候。
心念电转间,沈清禾已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将原身那残余的、依旧在蠢蠢欲动的执念,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镇压。
“待处理了眼前之事,再行炼化不迟。”
而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公开审判,她心中并无半分惶恐。
早在被关入这囚室之前,她便已思虑周全。
符文墙壁完全洞开,数名气息冷峻、身着执法殿服饰的修士肃立门外。
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冰冷:“沈清禾,时辰已到,随我等前往审判场地。”
沈清禾没有言语,只是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甚至随手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摆。
她平静地迈出脚步,走出了这间困了她三日的囚室,跟随在执法弟子身后,穿过幽深曲折的廊道,向着那万众瞩目的审判之地行去。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股肃穆、沉重、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是一片极其广阔的白玉广场,穹顶是高耸的、铭刻着无数律法条文与镇压符文的透明光罩,阳光透过光罩,被过滤成一种冰冷而公正的光芒,洒落在广场每一个角落。
广场中央,是一座高达九丈的圆形审判台,通体由漆黑的“镇魂石”铸就,散发着抑制神魂的无形力场。
审判台正前方,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席。
端坐着两道身影,气息渊深如海,赫然都是元婴真君!
一道是她曾见过的玄石真君。
另一道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黑袍老者,乃是执法殿另一位殿主,天刑真君。
两位元婴真君亲自坐镇,可见联盟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在两位真君下方,左右分列着数十位气息浑厚的金丹期长老,他们来自七宗各派,组成了庞大的审判团,此刻皆面色肃然,目光如电,聚焦于正被引上审判台的沈清禾。
广场四周,是阶梯状的观礼席,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各宗弟子、各方势力的代表,无不屏息凝神,关注着场内的一举一动。
沈清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她在一处观礼席上,看到了面露担忧之色的林昭雪。
在另一处,她看到了气质清冷如故的沈明月,对方也正看着她。
这时,一道由柔和却强大的水蓝色光华凝聚而成的身影,凭空显化出来。
那身影面容清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正是她那位镇守迎仙城的师尊——洛云心!
她因要镇守迎仙城,无法亲自前来,只能通过水镜投影之术,将降临于此。
沈清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审判台对面,那专门设置的“苦主”席位上。
沈崇山正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悲愤与苍老,眼神深处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怨毒与期待,死死地盯住了她。
万众瞩目之下,沈清禾步履从容,一步步踏上那冰冷的黑色审判台,立于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