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良宵节,上元春色和。花灯悬闹市,齐唱太平歌。
三街六市灯亮,陈玄奘率三个徒弟随慈云寺众僧进城看灯。
灯映月,增一倍光辉;月照灯,添十分灿烂。观不尽铁锁星桥,看不完灯花火树。
那壁厢,索琅琅玉韂飞来;这壁厢,毂辘辘香车辇过。
红妆楼上,倚栏隔帘,并肩携手,双双美女贪欢;绿水桥边,闹吵吵,锦簇簇,对对游人戏彩。
“师傅您瞧。”猪八戒看得眼花缭乱,指着灯笼叫道:“如此多的灯笼,老猪都不知该先看哪一盏。”
陈玄奘笑道:“左右也不急着回去,慢慢看便是。八戒,悟空和悟净在何处?”
“沙师弟在后边。”猪八戒左右观望,指着孙悟空说:“师傅,猴哥儿在前头。”
陈玄奘抬头望去,却见孙悟空牵着两个小沙弥,围着小贩买蜜饯果子。
“哥哥,我想吃这个。”手背在嘴角抹过,擦干口水,太素急切的说:“这个我也想吃。”
孙悟空在怀里摸索一番,摸出一块银角子扔进小贩怀中。
“小哥,这些蜜饯果子我都要了。”
小贩压下惧意,壮着胆子收起银角子,递上蜜饯果子,讪笑几声,扭头便跑。
“他胆子真小。”哪吒取下一串蜜饯果子,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我儿时若遇到哥哥这等样貌之人,定会追着不放。”
“吃你的果子。”孙悟空瞧见哪吒光溜溜的后脑勺,抬手拍了一掌,笑道:“这可是稀罕物儿,从前不曾见过。”
太素以灵气包裹果子,方敢放入口中,边吃边说:“院子里有许多果子,都能制成蜜饯果子,可惜不知如何做。”
“这有何难?”哪吒囫囵着吞下果子,扔掉竹签,信心满满的说:“果子裹上糖冰,便是蜜糖果子。”
孙悟空摸着太素的头顶,笑道:“哪日得空,哥哥做几串,送于你吃。”
“哪有那般容易?”太素又取下一串果子,打趣道:“园子中的灵果甚是金贵,哥哥莫要糟蹋了。”
“做不成便让四健将吃,怎会糟蹋?”
“猴哥,你们吃什么呢?”猪八戒拾阶而上,猛吸一口气,口水横流:“哥啊,老猪也想吃。”
“八戒,你怎将师傅一人扔在后头不管?”
猪八戒憨笑几声,答道:“猴哥,师傅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孙悟空哀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师傅三步一灾,五步一难,当多加小心才是。”
猪八戒眼睛偷瞄太素,气哼哼的说:“那,那你让我尝尝滋味,不然老猪就不走了。”
“你这混货,怎与孩童争食?”
孙悟空嬉笑几声,取下一串果子递给猪八戒,说道:“老孙有要事在身,你护好师傅。”
猪八戒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美滋滋的说:“猴哥,师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打发走猪八戒,孙悟空随太素、哪吒下桥,挤进人流中,向金灯桥行去。
这几日解了宵禁,城中处处是人烟。跳舞的,踩跷的,装鬼的,骑象的……东一攒,西一簇,看之不尽。
尚未至金灯桥下,遥遥望见三盏金灯。
那灯有缸那般大,上照着玲珑剔透的两层楼阁,都是细金丝儿编成;内托着琉璃薄片,其光幌月,其油喷香。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笑道:“这味道甚香,莫说妖怪喜欢吃,老孙都想尝尝滋味。”
太素扬起巴掌大的脸,声音稚嫩,眉眼却冷如寒冰,问道:“你当真想吃?”
“老孙说的是的玩笑话,妹妹莫要当真。”
哪吒用力点头,附和道:“若他们去灵山盗油,我敬他们是条汉子。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孙悟空哀叹一声,打趣道:“世间如我等胆大者,终究是少数。”
三人说的正热闹,忽听身后有人言:“敢问方丈,此灯异香扑鼻,用的什么油?”
那声音甚是耳熟,孙悟空低喃道:“师傅怎来了?”
方丈望着金灯,笑呵呵答道:“此油乃是酥合香油。”
陈玄奘赞道:“贫僧走遍万水千山,从未见过这种油。
不愧是灵山脚下,西方极乐世界,灯油都与旁处的不同。”
“老师不知,此油甚是金贵。”僧人有意卖弄,高声说:“这油一两值银二两,一斤值三十二两银子。
三盏灯,每缸有五百斤,三缸共一千五百斤,共该银四万八千。”
孙悟空失声叫道:“三盏灯便要耗费如此多的银两?”
陈玄奘瞪大双眼,面露惊诧之色,惊呼:“一年办上一场,连年办下来,所耗银两能活多少百姓?”
“哈哈……”
众僧闻言大笑。
笑声渐止,方丈再度开口:“算上杂项缴缠使用,只这三盏灯便要花费五万余两。
听闻长安甚是繁华,怎奈路途遥远,我等从未去过。老师,敢问这场灯会比之长安灯会如何?”
陈玄奘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说来惭愧,贫僧在长安时只知吃斋念佛,鲜少下山。”
猪八戒手中满满当当,尽是吃食,闻言抬起头,答道:“老猪在天上时,见过长安夜色。”
“哦?猪长老说来听听。”
“不必等正月十五,长安城夜夜都是灯会。站在天上看,好似一条火龙。”
“八戒,长安城平日点的灯笼,同元宵那日有所不同。”
陈玄奘笑着补充道:“元宵那日灯笼与眼前的灯笼一般无二,但是灯油有所不同。
长安的灯会,灯油都是寻常之物。与这酥合香油一个天,一个地,怎能相提并论?”
方丈双手合十,看向那三盏金灯时,模样恭敬又虔诚。
“这三盏灯可是献于佛祖的,自然不能用寻常灯油。”
“哦?”陈玄奘来了兴致,行了一礼,开口说:“还请方丈赐教。”
“自古至今,我这里每至正月十五,佛祖定来赏灯。待佛祖现了身,灯就昏了。
满城百姓皆说灯油干了,便是佛祖收了灯,今年自然五谷丰登。
若是不干,那年便荒旱,风雨不调。故而我这里人家年年都要供灯,求佛祖保佑。”
孙悟空噗嗤一笑,心道:地上一日,天上一年。年年皆有元宵节,如此说来,如来老儿岂不是日日跑来看灯?
正说着,只听半空中呼呼风响。看灯的人尽皆四散,众僧也立不住脚。
“老师,回去吧!莫要冲撞了佛爷。”
孙悟空冷嗤一声,摩拳擦掌:“八戒,护好师傅。我去瞧瞧,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